他大哥了然地点了点头。
年轻人嘛,还是喜欢凑在一起,热闹。
一个半小时后,项帅表哥万万没想到,这群年轻人凑在一起不仅热闹,还会火大。
“不行。”
姜云坐在一个竹藤靠椅上,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只好叠了起来。
他面色冷峻,语气冷淡地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你这想的都是什么破注意?还带着它们搬家……你自己也是绿孔雀,难道对它们的食量没点数么?就那么个指头大的破地,能养活几只?别回头搞得自相残杀,还不如不搬过去呢。”
逃避不是办法,勇敢面对并回击才是。
卷耳虽然赞同姜云的想法,但是也嫌弃他的话说得太冷硬了,没有一点人情味。
果然,项帅兴高采烈的以为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结果被姜云一口否决……他心里也有点泄气,但还是据理力争,“他们明天就要过来视察了,估计半个月内就要动工,现在还不走,回头他们发现了绿孔雀,到时候再走可就太明显了。”
“你怕什么?只要他们还没开工,那我们就有的是时间。”
姜云手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敲击着,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
刚才项帅的那番话,恰恰给了姜云一个思考的空间。
既然现在时间这么紧迫,让他们什么都来不及做,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要做。毕竟项帅也说了,现在带着绿孔雀们走,走得悄无声息;可若是到时候走,必然要引起一场大轰动。
—云南水电站开工在即,绿孔雀为何连夜结群迁徙?
—红河阔叶林已无,绿孔雀再无栖身之地。
他连当天媒体的报道头条都已经想好了。
林业局副局长在办公室的时候说不是没有办法,他也的确说了方法,简单到就一个字:拖。
z国人最善于打太极,也最懂‘拖’这个字。
比如谈生意,合同签之前要先喝两三场酒,聊个热火朝天,这还不一定能把业务订下。
你找个理由拖他一拖,这个申请文件和资料上卡一下,那个资金链又断了,或者是工地没办法施工。一来二去的,再大的公司也经不起拖,迟早倒闭。
这法子是好,就是有点缺德。
姜云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和人类打交道的时候,他一直都保持着和白钰一样的中心思想:我们是斯文妖,先和和气气地谈,实在谈不成,再撸起袖子就是干。
姜云隐晦地和他提了一嘴,就这样项帅也不同意,在那儿据理力争了老半天。
说得姜云都烦了,指了指窗外的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这样吧,你先去问问它们愿不愿意走,它们要是愿意,我现在就把它们揣袖子里带走。”
项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还有点小得意,大概就是‘姜处长傻了吧,它们可都是我的族人,怎么可能不同意?’的意思。
于是他得意地出了门,半个小时后,项帅顶着一身孔雀毛、垂头丧气地跑了回来。
这些绿孔雀们未开灵智,不懂其中的利害,它们只知道自己从小就在这里生活,对这片丛林的每片叶子、每只蚱蜢都了如指掌,它们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怎么可能轻易地同意跋涉千山万水,搬到另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呢?
是以就算它们对变成了大妖怪的项帅心生敬畏,但脑子却还是一根筋——随你说得再好听,反正坚决不挪窝。
姜云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后果,他露出一个调侃的笑,“行了,听我的。”
于是最后讨论的结果就是:以不变应万变。
为了应付第二天的任何突发事件,卷耳和姜云在项家住了一晚。
项帅家总共只有三个卧房,一个项帅爸妈住,一个是项帅的房间,还有一个原先是书房、后来项帅大嫂过来后,大家给她整理出来的产房。
老人家和产房肯定是不能住的,项帅对姜云有事相求,也不敢让他睡外面,只好自己睡沙发,把软乎乎的大床留给了卷耳和姜云。
乡村的夜晚总是比城市里的要澄净得多。
这间房里的床靠着窗,卷耳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星星,又亮又多,闪得叫人晕眩;淡薄的云层被风一吹就跑动了起来,像是小孩子在草地上撒野奔跑。
卷耳怔怔地看着那片天空,许久后翻了个身,戳戳姜处长的手臂,“明天你真的有办法吗?”
“小卷耳,你怎么回事。”
姜云也翻过身来,拿手指戳了戳卷耳的包子脸,不自觉压低的男性嗓音听起来很亲昵,“我不是都没再叫你小孩儿么?怎么心眼儿这么小,连姜叔叔也不叫了,一张口就是你啊我的,不知道我的名字么?”
“……”
卷耳微微红了脸,他躲了躲,避开了姜云的手指。
事实上,他的确是有点不想叫姜云叔叔的意思,而且这并不是这两天的事情——他早就想改口了。
不知道是不是神力增长的原因,他的确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不光是消瘦的个子抽条了一大截,而且原来幼得像初高中生的脸,也渐渐地长开了,轮廓更为清晰,已经脱离了稚气少年的范畴,变成了一个青涩气息未脱的青年了。
卷耳原先叫他姜叔叔是存了点捉弄他的意思,不过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姜云年纪还轻,看上去就二十七八的模样,他和姜云站在一块儿,怎么都不像是叔侄啊。
有时候俩人出去一趟,他顺口喊了一句姜叔叔,旁边人总有人向他们投来古古怪怪的眼光,像是在说啧啧啧现在的小年轻情侣这么会玩似的。
姜云收回带着点灼热温度的手指尖,没放过脸皮薄的小孩儿,他若有所思地问道,“不叫姜叔叔了,难不成要叫姜老师吗?”
卷耳一听就有点囧,这肯定是台副处和姜云讲的‘老师梗’。
他硬着头皮辩解,“你又不是我叔叔,也不是我老师,我为什么要白叫你?”
“那你也总得尊重我一下吧,这每天‘你’啊‘你’啊的,我怎么知道你在叫谁呢?”
姜云面带笑意,“可不许跟着叫我姜处长,你又不是我下属,我可不能白承你的情。”
啊?
姜处长也不能叫,那叫什么啊?
卷耳纠结了半天,最后红着两只耳朵小声地说了一小句,“姜、姜云……哥?”
“哎,乖。”
姜处长心中那个得意啊,简直就像是风儿吹过华夏,鲜花种满大地,整片田野都春暖花开了。
他满足地揉了揉卷耳的头,“睡吧。”
卷耳哦了一声,赶紧翻过身去,用冰凉的手贴住温度爆炸的脸颊:哎呀,这动不动就脸红是什么臭毛病啊,要改要改。
捂着捂着,他困意就上来了,眼皮子上下打架,陷入梦乡前的那一刻,他才忽然想起,哎呀?姜叔叔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呢。
哎,不对……改口不应该随他的心意吗?怎么又跟着姜云的脑回路走了!
卷耳谴责了自己两句,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卷耳是被项帅摇醒的,他连帅帅说什么都没听清,一睁眼就看见自己趴姜云怀里了,两个人睡得七仰八叉的,被子都被他们踹到了一旁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就听见项帅焦急地说,“哎哟卧槽,起晚了!那群观察团他们今天七点半就来了,这会儿正围在那儿看河道呢!”
原本观察团的领导们约的是十点,村主任通知的也是十点,还盘算着来了正好是饭点,可以让村口的王大厨好好做一顿鲜饭。
没想到领导们这么早就过来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三人赶紧洗漱,朝着水电站的蓝图地址赶过去了。
村民们大多都是要去拿拆迁补偿款的,因此对待观察团们也更加热情,虽然观察团早上来了个大突袭,不过大家都不方,昨天大家就组织起来、把村子里里外外、各家各户好好修整了一遍。
现在这窗明几净的,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
卷耳他们赶到的时候,村民们已经把观察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他们在外围一个人头都看不见,旁边还有一大堆的记者和摄影师,正忙着取材和摄影。
姜云衬衫的纽扣一半都没扣,睡了一晚上的头发也没打理,看起来风度全无,简直就像是个失业的上班族。
他手里还拿了一只袜子,靠着电线杆子在那边又是脱鞋又是穿袜子。
卷耳帮他保管着手机,正垫着脚东张西望呢,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望过去,看见苹果的主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最新短信,是贺君发给他的:开庭了。
现在是九点十分。
他不禁攥紧了手机。
“十点剪彩。”
姜云走过来,从他手中轻轻抽走手机,捏着一角把手机甩出了一道圈,最后安安稳稳地落到了他的手掌心。
他目光锐利,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一个小时就能出结果,这么自信啊?”
这场官司,上诉者是一家民间发起的环境保护协会,他们中间虽然有律师也有热心群众帮忙,但是碍于种种原因,最终结果已经由被资本内定,这次的一审,只不过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