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令炮箭,快阻止她!”半死不活的李腾烨不知从哪来了力气,拍案而起,须发皆张,朝着房梁上的弓弩手大声示警。
兵部新近改造的破敌弩发射出的弩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正在拔出引线的花木兰冲了过来。
在强大动能驱动下的弩箭射中了花木兰的左臂,饶是她穿了甲,也被带着退了几步,险些被钉死在门框上。那种灵魂都要被撕裂的痛苦更是让她几近眩晕。好在令炮箭成功发射了出去,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外头广场上的乐声,把这场几乎无人发觉的杀戮给告知于众。
来不及思考,花木兰拼近全身力气冲到了门外。再不走就真的会被破敌弩给射成筛子了,大殿内那么多现成的例子摆着呢。在那些嘴角还带着汤汁的官员惊惧的眼光中,花木兰边跑边扒下了被血染成深紫色的麒麟官服,咬着牙把钉入左臂的弩箭给硬生生拔了出来,带起一块足有四分之一巴掌大的皮肉。
花木兰也不看,随手就把弩箭丢了,正中一位官员的案几上的鸡汤中。金黄色的鸡汤就慢慢带上了殷红的颜色,带着血腥却妖异的美感。
“真虎将也。”一位目睹了全过程的翰林下意识赞道。
就在殿外还开始躁动,无头苍蝇般猜测大殿内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片血腥狼藉的殿内却发出了咆哮声:“都是废物,快去给我抓住她!”眼见还有漏网之鱼,李腾烨是被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里生烟,重病下都吼出了声。
此时却有一个黑衣人从房梁上一跃而下,从紧身衣展露出的曼妙曲线和露在外面的一双美目来看,这是一个女子。
“李丞相,何必动怒呢?花木兰即便逃出去也搅不起大浪。当务之急还是让昏君写下传位诏书,对了,也麻烦沈大将军把九门提督的军符交出来吧。”刚刚走出来的黑衣女子却用着不可置疑的语气强势接管了场上的主动权。出人意料地是。李腾烨也乖乖的听了话,没有再派大部人马去追花木兰。
“你到底是谁?”年轻的天子抬起头,死死盯住了那个被当作了主心骨的女子。聪慧如天子,自然就知道了眼前的女子才是幕后主使。
“我嘛?”女子青葱般的手指指向了自己的鼻尖,发出了一句清纯中又杂着妩媚的腻呼。这句话让在场很多男人都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邪念,把胯往后耸了耸,生怕露出丑态。
“你这昏君虽然昏了些,但也是一国之君有资格知道我的身份。那昏君你听好了,我是柔然的大巫。”那女子边说着,边扯下了面罩,露出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
倘若祝英台在这,定会发出惊呼,此人不就是昔日的赛月公主依琪吗!
可惜祝英台不在这,没人把依琪给认出来。
所以天子咬牙关骂了一句:“你胡说,柔然已经近五十年没有大巫了。”
“所以师妹才是不世出的天才,是被师傅圈定的人选。”刚刚给了沈云一刀的黑衣男子丢弃了沈云,用白色的素帕嫌弃的擦着自己手上的血。
“文野,怎么会是你?”沈云捂着血如涌泉的小腹伤口,支起半个身子冲着黑衣男子说道。”
“怎么不能是我?”黑衣男子也摘下了面罩,露出一张因为长久不见阳光而显得苍白异常的脸,那双眼白多过眼仁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显得无比狠辣。
“父亲当年就不该救下你这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长大了还噬主!”
“沈将军您这就说错了,我这可不是噬主,而是忠于部族。还有,不要叫我文野,这个汉名令我感到恶心。我的柔然名字叫做呼尔温。是柔然代代相传的巫族,我的祖父,就是上一任大巫,因为他算到家园日后会有一场灾难,待到大灾过去后才会有有金鹰振翅而飞。这才和师傅商议暂停了大巫的传承,而在我被师傅抚养到十岁时,师傅终于把我i送到了你们父子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倒是你,蠢笨如猪,这些年对我言听计从,一直和李腾烨斗得死去活来。只是可惜,你们两个没斗到内讧。”
“对了,这个不时之需是说未来的大巫会带着我们消灭你们。”呼尔温的眼神很冷,他看着这殿上这两个还能喘气的人,就像在看两只等待宰杀的羊羔。
“昏君,你很聪明。”一直盯着天子的依琪赞了一声。
“你们的……师傅,叫百里屠吧。”
对待将死之人,依琪很有耐心:“你没有猜错。”
“还真和皇祖母日记中推测的半点不差呢,百里屠那个老不死的还真能因爱生恨,把一辈子的心思都用在如何恶心咱们大燕上。”
“昏君,你说什么呢!”呼尔温平生最是重师,一听就急了。
依琪却止住了呼尔温:“让他说完。”在草原上,大巫的地位极高,作为和王权相抗衡的神权领袖,说大巫和柔然汗平起平坐也不为过。所以呼尔温再怎么不忿,还是乖乖退下了。
重新回到了当年那种一令既出,无有不从生活的依琪沉稳了不少。这几年她带着侄儿在草原上颠沛流离,部族被那些野心之徒削弱,过得极其凄惨。要知道这三年花木兰可是一点没闲着,一直在率部疯狂绞杀柔然部族,将其各个击破后就扩展商路,收了商税就就继续招兵买马,然后继续绞杀。
在花木兰兵锋威胁下,柔然各部族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身上带着金鹰血脉的依琪更是受到了重点照顾。在这种情况下,依琪为了自保,在三个月前通过了非人的考验,成为草原上新一代的大巫,并且把自己侄儿扶上的可汗的宝座。
得到了自己师傅遗书的依琪,辗转联系上了已经被沈云依为心腹的呼尔温,带上不甘心就被这么削弱的世家,在天子的万寿宴上演了这么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换酒,武器和埋伏都是在呼尔温的借着沈云的名头一手操办的。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被自己心腹背叛的沈云如今已是出离愤怒,只会重复这一个字,如今他恨不得把自己这双眼珠子都挖出来,好赎去自己的罪孽。
“沈将军此言差矣,论起乱臣贼子,又有谁比得过沈将军您呢?您可别忘了,这期间所有文书盖得大印都是沈将军您的呢?”
“你……来人啊……来人啊!”
“沈将军,您还是不要再费力气了,你莫不是忘了,您为了今日之事,特意撤去了殿前侍卫,还把那些不入流的小官都安排在了殿外广场之上吗?只要一百人就能把他们都围起来。所以您现在就算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您的,所以您还是省省力气吧。
毒药的药性开始发散,天子的脸色从红晕转为乌青。
”咱们的陛下好像是累了。李丞相,还不快把圣旨给陛下看一下?”
一份被拟好的圣旨很快就放在了天子面前。
天子睁开困乏的眼睛,勉强看到了绢布上写的字。然后天子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
“李腾烨,朕还真没有杀错你!你除了弑君,居然还要把整个漠北都割让给柔然,让北地四州重新处在柔然人的威胁中!似你这等既无忠于君父之心,又无泽爱万民之义的无耻之徒,日后又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我华夏先祖!”
李腾烨被天子这番话骂得面皮涨红,一个字都不敢说,还是呼尔温给他解了围:“呸,你们鲜卑人一样是蛮子,和我们柔然有何区别!”
“呼尔温,你的书也的确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当今陛下束发右衽,习我华夏之礼,书我华夏之文,又怎么不是华夏苗裔!似你这等左衽披发,忘恩背义,人面兽心之徒才是蛮夷!”
沈云这番话正中呼尔温软肋,恼羞成怒的他当即一脚踹了过去,把沈云踹得翻了两个跟头,更是进气少,出气多。
而三个话事人中年纪最轻的依琪反而不为所动,冷静开口:“拓跋乾元,事到如今,你还是把传国玉玺交出来吧,免得再受苦头。你要知道,就算你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能找得到的。”
“不必了!”依琪只听一声大喝,变故陡生!中了她牵丝之毒的天子此时本该全身骨骼僵化,动弹不得,却在突然间摘下了自己的腰带抖成了一把软剑,暴起发难,杀了李腾烨。
“朕承祖训,大燕只有站着死的君王,没有跪着生的子孙!”言罢,自刎而死。
“陛下!”沈云悲呼一声,稍一思索也鼓足余勇撞向了金阶!
“不要!”依琪勃然变色。
可惜已经迟了。撞上金阶的沈云当场气绝身亡。
倏忽之间,情势急转直下。
原定计划被打乱,依琪也是心乱如麻。她倒是可以再写一份圣旨盖上玉玺,可最好控制,也最好拿来背锅的李腾烨已经被杀了,沈云也随着去了。大燕三方势力的掌舵者全死在了这个大殿中。那么急切之间又让他去哪找一个可以控制的傀儡呢?韦仪堪吗?资质倒是可以,可是这人狡猾的和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品出苗头的他连万寿宴都称病没来。说起来要不是韦仪堪的态度太过暧昧不清,不肯给李腾烨一个保全他家族的肯定答复,李腾烨也不会找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