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 花哥哥的事是她能掺合的吗?哪怕是九哥留走还能得些糖吃, 再晚点走就得被一副吃人模样的花哥哥给扔出马车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幸福而惬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重新回到两人独处的情景,祝英台看着花木兰额角清晰可见的青筋, 突然觉得这特制的宽大马车也是逼仄得紧,被包扎得
严严实实的身体也成了负累。对上花木兰铁青的脸色, 连挪动挪动暂避锋芒都做不到。
鼓起勇气的祝英台和花木兰对视了不到一会,就在花木兰越咬越紧的牙关中心虚地偏开了脸。
一定是有什么事把这尊冷面神给惹急眼了,而且祝英台估计这事多半还和自己有关, 不然也不至于牙关肉都突突的地, 一看就是想吃了自己。
祝英台是个聪明人,深谙花木兰脾气的她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平平安安。将军正炸刺呢,得顺毛捋。等这阵气过去,也就好了。
没错, 祝英台就是算定了花木兰护犊子的性格, 算定了花木兰一定不会对自己这个病号发火。
只要祝英台想算花木兰,就从未失败过。这次, 也不例外。
果然, 面对祝英台这种偏脸示弱的举动, 牙关紧咬的花木兰最终选择了揉了揉自己的脸,长呼一口气,让表情不再那么吓人。
虽然花木兰在心里一再重复自己是因为不和病号计较才没有立刻将这份火气撒出来,但走过去还不忘把药碗端起来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永远都没有机会把这份火气撒出来了。
“喝药。”
木兰语气还算温和,看样子气已经消一半了。
打定主意的祝英台小心翼翼转过头去,在花木兰泛着厉色的眼波里小口小口嘬起了药。
两个人的眉头几乎同步的皱了起来。
花木兰是嫌弃照祝英台这么个方式喝下去,药都得喝凉了,药效也会大打折扣。祝英台就不一样了,她就是单纯的怕苦。
“快些喝。”出于对药效的担忧,花木兰的语气又冷了起来。
在亲近的人面前,情绪根本无法隐藏。祝英台也是很干脆的停了嘴,把头一歪,直接不理现在这个冷硬到她陌生的花木兰了。
“这是军令。”不会哄人的花木兰又一次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送命项。
“哗。”药碗被祝英台双手一推,落在车厢上摔了个四分五裂,褐色的药汁顺着马车的木板缝隙一点点向下低落。
“没事,别进来。”花木兰喝退了打算冲进来的亲卫,一点点俯身逼近了祝英台,深邃的眼眸逐步映进了祝英台的瞳孔里。
祝英台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刚才那个莽撞的举动了,木兰温热的鼻息绝对比那苦涩的药味还要恐怖百倍。吓得她连窜到嗓子眼的质问都停在了唇鄂之中,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随着花木兰越逼越近,红晕一点点弥漫上了祝英台洁白的耳廓,眼神都开始游离了。
在一个仿若蜻蜓点水,几乎不可察觉的亲吻之后,祝英台得到了花木兰的一声带着哽咽的长叹:“我的英台,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类似的话,祝英台也曾听到过。那是她向父母提出要出外游学后,父亲说出来的。相比于只会在一旁焦急哭泣的母亲,她从父亲的话中听出了因为疼爱而做出的妥协,为她是个女儿身而拥有这种豪情壮志的惋惜,以及各种她至今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些恍如隔世的记忆早被祝英台扫进了记忆的犄角旮旯,开始落灰。但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又听到了这如出一辙的语气。
但是很明显,花木兰现在还达不到老姜的程度,不然她抱着祝英台的手就不会微微颤抖。
刀斧胁身而不避花木兰现在深深埋进了祝英台的脖颈里,贪婪地汲取着那股令她心安的气息。
祝英台抬起还算完好的右手,轻轻的拍着花木兰的背,安抚着如今宛如一个大孩子一般的花木兰。
为了缓解气氛,祝英台同样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送命选择:“木兰,离军数月,我竟不知连喝药都成了军令。”
在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祝英台左颊的肉就被扯了起来。软肉不断拉扯所带来的延展痛感尚在其次,而占据她绝大部分心神和注意力的则是花木兰指腹上的厚茧与她脸上嫩肉不断摩擦所带来的粗砺刺感。
茧和皮肤相互摩擦,给祝英台带来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好像有几百只蚂蚁在她心尖上爬一样。
可惜,祝英台猜中了这开头,却没有猜中这结尾。
花木兰不按套路的把手突然放开,让吃痛的祝英台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还没来得及给花木兰小拳拳制裁,就听见了一句令她根本没法接的话。
“英台你不知道军令并不打紧,反正你又不会遵守军令。”
祝英台不知道哪个兵士能受得住不听军令这顶大帽子,反正她是受不住。只是,反驳是不可能反驳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反驳的。
花木兰这种讲究稳准狠,一刀致命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绝对不会给对手任何翻盘的机会。
花木兰抬起了头,不容置疑的声音在有些空旷的马车厢里回荡:“依军令,你所率商队应在季春之初抵达哲落城,交割商品后携带沿路山水地形图回返。”
“但是你没有。”
“我……”
“你不仅没有按时折返,还未经请示擅自带人脱队,深入柔然汗庭,惹出泼天的事来!如非我救援及时,你这条小命,早丢在茫茫草原之中了。”
花木兰的严厉,令祝英台无从辩驳,但是不服输的性格让她下意识的顶了花木兰一句:“我这是能更好地完成任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花木兰笑了:“好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是如今本将当面,试问参军,本将这个命令参军你是受还是不受。”
第七十章
面对无比强势的花木兰,祝英台当然是选择了接受军令, 乖乖地把接下来煎好的药来了个一口闷, 涓滴不剩,反而让前来收药碗的秦舞吃了一惊。
祝英台才不管这样做丢不丢人, 在她看来, 服软至少比把花木兰这尊冷面神惹急了掀她铺盖打屁股好。再说了, 丢人也只是在木兰一个人面前丢,还有谁敢嚼舌根子笑话自己不成!还真当自己的参军小黑簿是白给得啊!
有了这个好开头,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扮作商队的车队不断前行,距离雁西城越来越近, 每日接到的军报也不断增多。军务繁忙的花木兰不得不在细细叮嘱了秦舞一番后,放弃了自己的煎药陪护大业,搬出马车去前队处理军务。
然后, 祝英台就开始无聊了。
没了自家将军百看不厌的侧脸来打发时间, 过惯了纵马高歌快意生活的祝英台很快就体味到了什么叫做了无生趣。
而且花木兰以静养为由,断绝了祝英台一切消息来源,以免她忧虑多思。在把抬眼能看到的木纹都记熟之后,无聊到腰酸背痛脑壳胀的祝英台就打起了秦舞的主意。
还没等她从秦舞嘴里撬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花木兰就从根上断绝了她的一切想法。
过程也很简单, 就一句话。
“都受伤了还不安分, 想知道些什么?柔然的依琪公主吗?”
一想到当时花木兰语气之不善不耐,缩在棉被里的祝英台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得, 吃醋的将军可万万撩拨不得。孝肃皇后曾经说过, 不比寻常男子, 将军吃醋是以交兵为基本构成要素的。
祝英台可不敢用自己的伤残之躯去挑战花木兰的心理承受力,于是在心里把齐武和易绪这些嘴上不带把门的亲卫和谋士记了无数笔黑帐之后,果断地装乖巧逃过了雷区。
一推二五六,啥都不知道。今天天气好,不是我做的。
令祝英台万分庆幸的是,花木兰也并没有深究。只是这份庆幸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烟消云散,因为她又接到了一个新任务——给花木兰补裤子。
祝英台会女红不假,但也仅限于会,远谈不上精通。作为世家嫡女,奴仆总是不缺的,女红左不过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再不济用家中绣娘的手艺拿出手去混混都能得到个心灵手巧的赞誉,不过是骗骗外面的蠢夫愚妇罢了。
女工不过是小道,持家理账、料理后宅才是祝英台打小便开始接受地教育内容大头。
只是再怎么机巧聪慧,现如今也只能补补裤子,顺带接受一下秦舞的思想教育。
“九哥你还是先避避风头吧,你是不知道,花哥哥那天问了齐哥来龙去脉之后脸色有多差。周哥说他跟了花哥哥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脸色这么差的花哥哥。得亏不守军令一意孤行这事是九哥你,要是换了旁人,脑袋都在辕门口给风干了。”秦舞窝在马车上,抱着一个点心盒子,拿出了自己最为苦口婆心的一面教育道。
只是嘴塞满了点心的她不仅话说得含含糊糊,不断蠕动的腮帮子更像一只进食的小松鼠。简而言之一句话,毫无可信度。
祝英台当然知道吃货秦舞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不仅如此,她还知道秦舞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