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占了上风的祝英台反剪了秦舞的双手道:“小毛孩子,年纪不大,鬼心思不少,还编排起我来了。”
秦舞虽被钳制,嘴却不肯饶人:“我哪有瞎说八道,像九哥哥你这样的,我见的可多了。说句不夸张的话,整个漠北想嫁我花哥哥的人能从金汤城城头排到城尾,这其中还包括都护的小妹呢。九哥哥你是没见着,那都护的小妹当初追花哥哥追的那个样,走哪跟哪,我好险没那女人用眼刀剜死。”
祝英台一怔,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明悟:“是了,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无人去追求呢。”
都护的小妹,也是名门之后了,就自己这个不知家在何方的无根之人,又怎么配得上“他”。
趁着祝英台愣神而逃脱钳制的秦舞揉了揉手腕,抬眼就看见了祝英台这副心如死灰的枯槁神色,心道要糟。要是把九哥哥的打击傻了,大父非得打死自己不可。
所以赶紧搜肠刮肚的补救:“不过我还是觉得花哥哥对九哥哥你最好。”
“真的?”只一句话,秦舞就见到了什么叫做枯木逢春。
秦舞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答道:“真的啊。花哥哥还没对人这么好过呢。九哥哥你要学箭术,花哥哥就把她以前的配弓都给你了吧。九哥哥你要学骑术,也是花哥哥给你亲自去马厩里挑的温驯又有耐力的良马吧。更别说每日都还给你送宵夜,齐武上次都被踢了一脚……”
说着说着,秦舞把自己都给说恼了,怎么突然感觉自己的哥哥就被人抢了呢!
祝英台反而听高兴了,当下心情大好,不由出声逗秦舞:“可我听军中将士们说,他们都把你当未来主母看啊。”
秦舞颇为成熟的白了祝英台一眼:“九哥哥你别激我了,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啊?”
“很多原因啊。第一就是我大父根本就不会不同意。我父亲和我从父,都是死在战场上,连尸首都没有见着。我母亲因为惊闻我父亲死讯,生下我和阿弟之后就血崩而亡。可以说我一家都不喜欢打仗,所以大父是绝对不会允许我与军伍之人共度余生。”
“那个……”
“不要紧的,习惯了。”秦舞对着祝英台露出了一个不符年纪的释然笑容。
“第二就是,我和花哥哥真的只是兄妹关系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成天搬弄是非。要说喜欢,我更喜欢九哥哥你这种宽袍大袖的儒生,可惜了,九哥哥你也是女儿身。”
引火烧身的祝英台:不知道该百出什么表情好。
幸好秦舞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第三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父说,花哥哥志不在此,内闱私事反而会绊住她的手脚。我想,花哥哥应该是先要那种能与她并肩携手之人,而绝非娇柔弱质的闺阁女子吧。”
于是花木兰很快就有了一个无从倾诉的烦恼:她的新主簿祝英台,跟的太紧了。
花木兰有能力支开那群视她如神灵一般的亲卫做点私密之事,但却阻拦不了祝英台这种聪慧之人无孔不入的侵袭,尤其实在两人的关系目前还是将军与主簿。
主簿这种心腹要职,怎么赖在主将身边都不为过。
周围之人都不以为然,唯有花木兰自己苦不堪言。就在思忖着要不要把祝英台送到军需处给自己一点喘息之机时,她马失前蹄了。
第二十三章
当花木兰察觉到自家小主簿的疏离感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
“你在躲我。”莫名其妙被疏远的花木兰感觉很委屈,这个小姑娘,闹什么呢?开心的时候一刻不停的围着自己转,不开心的时候脸拉的老长,活像自己欠了她几百两银子。合着她脾气好就得被这么对待,小姑娘一不开心就拿她使小性子?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嘛。
花木兰心里也憋着火气,手里的力道就没掌握好,随手扔过去的茶壶直接摔到了祝英台脚边,倒像是在发脾气一般。
仿佛没有看到脚边碎裂的瓷片,祝英台冷哼一句:“骗子。”
花木兰的眼神危险的眯了起来,盯着祝英台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本将骗你什么了。”
用的是本将,而不是我。虽然只是称谓上的小小改变,其中的疏远意味却是展露无遗。
对此,祝英台做出的应对是,转身就跑。
枯坐帐篷内生了一会气,虽然花木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脾气,平素的冷静荡然无存。她现在只觉着心中憋着一把火,想和人大吵一架,尤其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主簿。
算了,风急天寒的,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结果兜兜转转,居然没找到祝英台。
整个营地,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武库、粮仓、驻守地……
越找花木兰就越慌,这小姑娘,不会跑出营地了吧。这天还没完全回暖,万一遇见狼了怎么办。
对了,她要是出营必然要经过营门啊,去问守门士卒不就够了。
乱极攻心,花木兰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
一问,小姑娘果然是出了营,还是骑着马疾驰,一看就很不对劲。只是守门士卒无令不得擅动,所以也不知道祝英台到底去了哪,只说是东边。
东边,东边不就是风渠子。娘嘞,那里可是有狼群的啊。看看这天色,要命,快黑了。
也顾不得什么了,花木兰直接解开了一匹系在辕门口的马,劈手夺了小兵的刀。语速极快的下令:“去把我亲卫队叫出来,往东寻主簿,若是寻不着人,亥时回营就是。”
说完也不管小兵听懂没有,直接驭马出了营地。
“驾!”从营门口直接拿来的马并不是上等马匹,只行出了七八里地就气喘吁吁,眼看就要毙命。马是骑士的第二条命,换作往常,花木兰会停下来让马休息一会儿,好好积攒马力。
只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她心中不安还在持续放大之下,花木兰已经顾不得这些了。狠抽马鞭,压榨出最后一丝马力,她拼命的朝着河流赶去。因为她有预感,她的小主簿,应该是猫在河边哭鼻子呢。
和花木兰预计的一模一样,祝英台的确猫在河边哭鼻子呢。那日她乘着花木兰不在营帐中,借着禀报事情的借口溜了进去,本想着是给她送个革带,却没想到在衣物堆里翻到了她意料之外的东西——月事带。
这种东西她也有,自然不会陌生。只是她没想过会在花木兰房中发现这种东西,军中并无其它女子,除非,除非花木兰自己就是个女子。
窥破这个秘密的祝英台并没有直接去找花木兰要求证实,只是自己默默观察。果然,仔细观察之后就有很多疑点被放大了,而放大的疑点都可以用她是个女人这一点来解释。
比说如花木兰那有些女气的名字,并不突出的喉结,光洁如玉的下巴,以及只能算作中人的身高,还有,花木兰从不允许亲兵动她的行李。
少女的绮思被打破,祝英台一时间难以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女人的事实。所以她冷对花木兰,而所有的委屈在今天下午那个茶杯被摔碎的那一刻倾泻而出。
她的心很乱,又无法找人宣泄。她很清楚一旦她将花木兰的身份戳穿,花木兰就将万劫不复。这不应该是她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于是祝英台选择了逃避。
策马出了营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看了一下午,也哭了一下午,祝英台还是没得出今后该何去何从。
抱膝独坐,看这太阳慢慢没入地平线以下,黑夜即将笼罩整个大地。万方天地,唯余孤身一人。
突然,她听到了马鸣声。这匹马是花木兰亲自给她挑选的,脾气最是温和,一般都安静的仿佛不存在。祝英台也很放心的把它散出去吃草,只是这声音……
莫非是出事了!
还没等祝英台前去查探,枣红色的大马就自行奔了过来,背后还有着几十双绿汪汪的眼睛。
是群狼!漠北的狼,足以称得上草原上的霸主。原因不在于它们又狡又猾,而是因为这种畜牲是群居的!几十匹狼一同行动,就算是老虎都要避三分。
被几十匹狼盯上了的祝英台直接被吓得手脚僵硬,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似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群狼随着头狼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迫近。
近了,越来越近了,人狼之间已不足三丈。
接着夕阳的余晖,祝英台可以清晰的看到狼嘴里不住下淌的涎水,以及空气中散发的腥气。
狼,扑了过来。
祝英台据刀欲架,耳边却响起了一声爆喝:“趴下!”
不由自主的趴下,随后一支箭就精准的贯穿了狼的下颚,弓箭巨大的冲击力将狼掀翻出去,死死的钉在了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同类的血刺激了狼的凶性,更多的狼无视了眼前的凶险,朝着面前的血食扑了过去。
“噔噔噔”三箭连发,又是三匹狼被钉在了地上。这时候花木兰已经策马到了祝英台面前,在她翻身下马的瞬间,早已透支生命疾驰的马匹哀鸣一声,倒在了地上。
祝英台张口欲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