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逢诵,又看了看手边的礼物,戚离选择拿起长盒打开。
一支紫笛现于眼前,成色幽深,笛孔光洁平整,制作的人必是花了心思。戚离拿在手中送往唇边轻轻吹奏几个音,一股静气定神的暖意自上而下走过全身归于心间。
“诵儿有心了。”戚离深深看了逢诵一眼,嘴角泛着笑,对这笛子十分喜爱。
笛尾的紫玉珠穗子悬着飘了飘,戚离将其握在手中,道:“这紫玉珠为天宫所有,太子给你的?”
“是。”逢诵答道。
“我虽常年居于盈泽墟不问外事,也知太子宿遗是个恣意不羁的,逢人遇事不给情面,诵儿何时与太子殿下交好的?”戚离挑眉看着宠辱不惊的弟子,只见正主也是不解,颇为头疼。
“徒儿,不曾与太子交好,亦不解太子为何意。”逢诵实话实说。
戚离将笛子放入盒中,连同白日里宿遗送的谱子一起收入袖中。
“这般看来,灼华这儿子,倒是比老子痛快些。”长袖一扫,戚离得了这么个结论。
一旁的逢诵仍是有些不解,又依着另一件事问:“师尊,今日同太子殿下到后山,太子询问我修炼一事,称固守一地终是于修为有碍,给我一方玉佩让我日后去天界寻他,弟子不解。”
“你收了?”戚离问。
“弟子与太子一无交情,二无功利,自然不会收。”一本正经的说着自己处事的原则,却看不懂这人与人之间的事。
这些事,以前是遇不着,无需想,后来是不必想,现在,却是想不明白。
“你不解的是太子对你突来的关心,还是无端对你帮助?”听了事情原委,戚离了然于胸,却不急着为逢诵解惑。
“弟子...皆不解。”
微弱灯光下,蓝衣少年正襟端坐,双手交叠置于腿上,抬眼望着桌前的红衣男子,认真聆听。
“诵儿天资聪颖,修为上精进颇快,耳聪目明,对事也思量周到,唯独因久居此地,于识人一事,困惑不已,也是为师忽略了这一点。”戚离微不可察的轻叹,接着道:“师尊且问你,你觉得宿遗此人如何?”
逢诵几乎是没做他想,直接作答:“天之骄子,张弛有度,恣意乖张,机敏聪慧,善攻心。”
戚离忍不住笑了,道:“说的都没错,你既知太子为人,为何还有所惑?不信恣意乖张的太子无故助你?不信机敏聪慧的太子好心关怀?还是不信天之骄子的太子被拒好意却不气恼?亦或不信张弛有度的太子不以身份逼迫于你?”
一通疑问砸的逢诵不知所措,一脸茫然的看着戚离。
戚离对于教导逢诵向来有耐心,平时逢诵极省心,做什么皆是一点就通,于识人这,突然间,确实有些为难他:“师尊再问你,你觉得自己如何?”
逢诵想了想,道:“沉闷,冷漠,不通情理。”
戚离几乎是气笑,道:“有自知之明,但你当自己只剩下缺点了不成?”
逢诵目光落在眼前的地板上,默然不语。
这样茫然的逢诵,这样为一人困惑的逢诵,叫戚离一通无奈,又问:“你可知你与宿遗有何区别?”
逢诵几乎是不想便答:“云泥之别。”
戚离这回倒是不笑了,是气,却只能单手撑在桌面扶着额发。
“自知之明是可贵,妄自菲薄却是不该,平日里教导你无需在意那些虚名,却不是教你看低自己。”
逢诵瞧出师尊的恼意,连忙劝慰,却依旧不改口。“师尊息怒,弟子,确实觉得,与太子为云泥之别。”
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会不知这执拗的脾气,戚离也懒得与孩子相争,道:“你,虽沉闷冷漠,但你的心,尽管未被启蒙,却也是活的,而太子殿下,风光无限,那颗心,却是冰凉孤寂的。”
那双含情的丹凤眼,望进去,是一潭清水,平静无波,纵使面上带着再多的笑,再多的不羁与桀骜,都无济于事。
“所以,诵儿对太子,尽心尽力即可,切莫太过执着。”说完这句话,戚离才算是缓了过来。
逢诵认真的听着记着,将方才的不解驱散。
谁也没再去在意逢诵强调了两遍的“云泥之别”,这四个字,足以印证逢诵后来的一生。
天界日子过得极快,转眼离戚离神君生辰过去已经数月,宿遗接了新的任务,前往南边的琼岛诛杀一只魔兽,在老君那修炼了这么久,宿遗只当练手,欣然前往。
确实也是练手,太子修为虽是不错,但毕竟还小,天帝自然不会把那凶煞的魔兽丢给他去伏诛,许是杀的太简单,原本欣然而来的太子失了兴趣,将战利品传送上太子宫,打算到人间寻些消遣。
腾云到一半,宿遗正准备隐去音容月貌做个普通的书生打扮,又听到耳边响起来争执声,不免想起被他忘了数月的蓝衣少年来。
身体比脑子过得快,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循着声音找了过去。三两白衣混着蓝色身影映入眼帘。
竟然真的是他。
还是一样被围着,但这次好像不是为了争抢什么,宿遗越走越近只听到“孽种”“没人要”这些不堪的字眼。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三分疏离七分恣意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别的东西,在场的人一惊,那是怒意。
“太子殿下金安。”几道声音响起,齐齐给宿遗见礼。
“方才你们在说什么,孽种?没人要?是在说这少年?”宿遗没叫起,一双丹凤眼在这三人身上扫了个遍。
三名弟子听出了怒意,齐齐跪下,喊着殿下息怒,宿遗没有理会,抬手让逢诵站到一旁。
“本太子竟不知仙家子弟也有如此不堪的言语,你们是哪家门下?”太子殿下接着发招。
“殿下息怒,今日是小的们莽撞口出秽言,请殿下开恩。”为首的仙侍急忙认错,若是被追究本家,说不定被指责的可不止他们,只是他们想不明白,向来独来独往不管闲事的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
一旁的另一个小仙仕却不服气,抬头冲宿遗道:“我们本来就没说错,他逢诵不过是运气好点被戚离神君看中才得了仙骨,原先不过是父母都不要他的一团怨气胎灵,连地府都说了要驱散的,神君也不知从哪得到消息捡了这个祸害回来,说他是孽种没人要还有错吗?”
宿遗倒是没想到逢诵的身世竟然如此坎坷,天宫有头有脸的神仙都不知道神君身边的小仙君来自何处,却是被这些小仙仕们得知了在这里搬弄,真是可笑至极。
“还有太子殿下,戚离神君与天帝貌合神离这在天界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太子殿下不寻盈泽墟的麻烦便算了,如今还管起这等闲事来了!”
这话,可谓是十分狂妄僭越了,一旁的逢诵听了心里都激起千层波澜,方才被指摘身世的羞恼化作了寒意。
旁边的两个仙侍吓得见腰身跪伏在地上,冷汗从周身冒出,颤颤巍巍的喊着殿下饶命。
宿遗也是微眯着那双丹凤眼,嘴角噙着的疏离的笑带着几分冷意,问道:“仙侍胆量过人,见识非凡,不知是哪位上仙门下?”
傲气过头,还当宿遗是在夸他,道:“谢殿下赞赏,家母乃是月神。”
这位自称月神之子的还在得意,身旁的两个侍从却是心如死灰直叹完了。
宿遗噙在嘴角的冷笑散开,直逼这月神之子:“月神?倒是不曾见过,只是前任月神谣歌为白泽天尊之女,与天帝神君有同门之谊,在任时众仙赞叹其能,如今的月神,可就差远了。”
月神之子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周身只觉刺骨的寒意。
“本殿身为天宫太子尚且不知天帝与神君不合之事,在你等口中竟搬弄成心照不宣,神君乃天界贵胄,岂是你们这些小仙可以随意议论的?逢诵贵为神君弟子,在天界称一句殿下也不为过,竟被你们以污言秽语如此对待...”
“既然你们在天界不懂尊卑不会为仙,想必人你们也是做不了的,索性做一只畜生吧。”
若说前面那番话宿遗带着为戚离正名,为逢诵出头的怒意,那后面这一句就在轻飘飘不过,定论几个小仙的去处,于他宿遗,最过简单。
另外两名仙侍一听是轮入畜生道,慌乱的谢太子殿下恩典,不是魂飞魄散他们已经满足。月神之子却是不死心,道:“仙士犯错自有天罚宫处置,我等皆是列了仙班在册的,太子殿下未免僭越行事遭人非议。”
宿遗先前的气,是来自对神君弟子的不敬,对于这种不敬他如跳梁小丑的做派,他是不屑看的,也不多费口舌,捆仙锁一绑手一挥,将这三人送往来畜生道轮回去了。
三只苍蝇都送走了,宿遗才得空去看旁边的逢诵,道:“别人都指着鼻子骂到你脸上了,你都不还击的?”
“多谢太子殿下”逢诵拱手作礼道谢,宿遗连忙扶正他,为他这般见外的作为眯眼。
逢诵身体退离宿遗两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别是谢我多管闲事才好。”宿遗不免打趣道。他还没见过这种被人骂了还说不如少一事的,虽然他被人骂时也不在意,事后自有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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