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本折子看完脱了手,宿遗捏着眉心道:“往日看这些无聊的紧,今日有你们陪着,倒觉得天界这些琐事,还有些乐趣。”
“殿下辛苦了。”长息在一旁道。想着殿下一上午看奏疏的同时听他说些天界的趣事,颇觉得自豪。
长息难得放飞自我一次,宿遗也不拆穿他,一句话打算解放二人“劳累一上午,都去歇着吧。”
长息整理好宿遗批完的奏疏,抱着告退,打算去云霄殿将这些交接。
桌上那一撂子奏疏被搬走,眼前敞亮不少,鼻翼间似乎还有别的气息,宿遗放下手抬头,才发现逢诵并没有走。
“怎么?不去休息?”宿遗问他。
“陪你。”
简单的话语,清冷的声音,宿遗觉得十分舒坦,当下指了指了指自己的额穴,笑道:“那...有劳逢诵仙君?”
逢诵点点头,起身走到宿遗身后,抬手为他按压着额穴。
虽然宿遗没说,依旧照着之前处理事务,让他与长息陪在这里,但折欲今日来,对他造成的影响,绝不是他不说逢诵就感觉不到的。
尤其是在这些事务都处理完后,心里烦闷的情绪愈发骚动。
逢诵的手按上来,宿遗感到些微凉意,适宜的力道按压着,心里的愁思驱散了不少。只是想不到这个人,神情看着冷清,连手都是凉的。
“逢诵,你可愿意同我多讲讲...你以前的事。”宿遗仰头看着逢诵,问道。
揉按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而继续,逢诵在脑海里扫了一圈,竟找不到可以说来让眼前这人一笑的事,只能老实答:“我...过得简单,除了修习看书,并无特别的事。”
“你幼时也坐得住?”这两桩都是需要静心才能做成的事,宿遗实在想不出小逢诵看书修行一整日的情景。
逢诵不负太子所望的摇头,“我从前是怨灵,哪怕化去怨气得了仙骨,两百岁之前也...十分顽劣,不愿意安心修行,是师尊,见我不服管教,用了些特殊的法子,才消磨了我的锐气。”
宿遗来了兴趣,“嗯?什么特殊法子压得住顽劣的逢诵仙君?”
“师尊将我绑了,倒挂在梨花林里。”
这倒是让宿遗吃惊不少,“倒挂?戚离神君还会做这等事?”
“师尊常说,幼时的我颇让他头疼。”逢诵一本正经的说着这句话,引得宿遗哭笑不得,突然觉得这事上,他父帝同戚离神君颇能产生共鸣,果然,还真是亲兄弟啊,教训人的法子都那么特别。
“论令人头疼,这天界除了斗战胜佛怕是无人及我这个太子了,而说起被罚,父帝的招也是既高明又让人唏嘘啊。”
不知为何,逢诵竟然觉得有些两个顽劣少年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例如?”
“我啊,从前烧了太上老君的兜率宫被父帝罚去看炉,毁了月下老君的姻缘网被罚去织红线,有回得罪了西天,被父帝罚着听了一个月佛经,从此我便再也不想去佛祖的法会...”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虽然只是瞬间,待他转过头去时什么也没看到,宿遗还是知道这笑声来自何人:“好啊逢诵,你还笑话起我来了。”
“。。。”
龙凤一族都有一副好皮囊,得了戚离神君仙骨化身的逢诵相貌也差不到哪里去,可以说是继承了戚离神君的丰神俊朗,却又独具一份不可亵渎的冷冽,笑起来的逢诵必定十分惹眼,只可惜无缘见过。
既然错过,宿遗也不强求,抓着逢诵的手让他坐下来,“你从前可有笑过?”
“。。。”逢诵清楚的记得,“有。”
虽然不得见逢诵的笑容,但听听的兴趣,他有十分:“噢?因为何事?”
“事关师尊,所以...”
面前的人已经犹豫,那肯定是有关戚离神君还不是什么好事儿。问不了深的,宿遗改问了别的:“只那一次?”
“嗯。”逢诵想,那样的事情,有一次就够了:“那回,被师尊追了足足三天,抓回来后罚我将梨花林浇灌一遍。”
真不愧是亲兄弟,罚人的点子还真是层出不穷,“事情会如此简单?”不怪宿遗怀疑,少年顽劣哪有乖乖认罚的。
“起初不知梨花林有多大,倒是认命的接受师尊的惩罚,可足足浇灌了三个月,梨花林还不见尽头,便没了耐心,只两日就淹死了不少梨树,师尊发现后,又罚我去种上,日日看顾,直到梨树长成。”
宿遗也想起了盈泽墟里的那片梨花林:“那日问你梨树林的来历,你道不知,却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插曲。”
逢诵自然也记起那日身在梨花林时的情形:“我确实不知,师尊不曾说过。”
逢诵继续为宿遗按着额穴,揉按的很有技巧,心中的烦闷早在这双巧手中烟消云散,宿遗舒适的闭上眼享受,迷糊间睡了过去。
灼华以为,从戚离划了仙府离开天宫之后,他与这位大哥就不会再有单独见面的机会了,却不料有一日,会在师父白泽天尊的衣冠墓前再见到他。
“。。。”那身红衣还是那么耀眼,却一点也不张扬。
如今能来这里祭拜白泽天尊的,也只有神君戚离和天帝灼华,是以戚离察觉身后有人时,转身一笑:“华儿,今日还真是巧。”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无人叫过他的名字了,可偏偏再听到,竟然是这个人,“师父面前,你一定要这样吗?”
“叫华儿或是叫师弟,有什么不同?”戚离道:“在师父面前,面对为兄,你还要端着天帝的身份吗?”
反正你也不会叫我一声天帝,灼华周身的威严卸去,出声问:“你还记得你是天界的大殿下?”
“是曾经,如今天界可只有一位宿遗殿下。”
“你。。。”又是一句话堵得他毫无还击之力,灼华也数不清这是第多少回了,看来天界传言他与戚离不合也不是没有道理。
灼华越过戚离,对着白泽天尊衣冠墓一拜,“大哥,逢诵是谁的孩子?”他让宿遗去问过逢诵的身世,可这个儿子不靠谱,有意瞒着他。
“故人之子。”戚离笑道:“怎么?他在天界惹上麻烦了?”
灼华避开他后面的问题,“。。。你怎么会有凡间的故人?”
“以凡人为故,这有什么稀奇的吗?”
“那又是何等的故交,重到让你以自身仙骨救人?”天族仙骨何等重要,每损一分都是将自己拉向混沌。
“天宫事务繁多,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戚离轻易的看穿灼华,不愿再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事不必再挂在心上了。”
“有些事?是指谣歌的婚约?是我继承了天帝之位?亦或是你离开天界独居盈泽墟?戚离,你这是安慰我吗?这么多年你不入天宫避不见我。。。”
“好了,”戚离打断了他,释然一笑:“都说了,有些事不必挂在心上了。”
灼华喉结一动,“其实,应该是我无颜见你,是我辜负了你的嘱托和期望。”
戚离缓缓摇头:“好了,师父面前,别让他老人家担心,华儿,这些年,你做的很好。”
其实,神也有自己的信仰,“你没有辜负我与父帝的期望。”哪怕明知其已经烟消云散数万年,“盈泽墟的梨花还需要为兄打点,我先走了。”在心里,仍愿意相信,总有一缕念,还留在这世上。
“还有,我的人,可别让他在天宫受了欺负,你儿子不行,你,也不行。”
“。。。”
经过千年,时常外出的太子做了归巢的凤凰,帮着天帝处理天宫事务,闲时带着逢诵一起修炼,亦或到人间看看。
久不与天宫联系的戚离神君也做了件巧妙的事。
这日,长息走进孤芳自赏,手中拿着一鎏金书函,“殿下,戚离神君给您的信。”
宿遗从奏疏上移开目光,先看了一眼身边的逢诵,才问:“给我的?”
“是。”长息上前,将书函递给宿遗。
书函上写着四个游云惊龙的大字:太子亲启。看来确实是写给他的,宿遗在逢诵面前将信拆开。
宿遗看完后递给了逢诵,没有其他赘余的话,这是一封举荐逢诵到太子宫任职的书信。
这些天,天界有不少神仙揣测逢诵的事,宿遗出去时也偶有听到,流言这种东西不是打压捧杀就能消散的,戚离神君的这封信,让逢诵在天界落了名。
“戚离神君这是将他的爱徒交给我宰割了。”
“。。。”逢诵不语,将书函交还给宿遗。
“不对,细看下来,怎么像是伯父在警告我呢。”宿遗忽然道。
“。。。”逢诵转身出了孤芳自赏。
宿遗没拦他,放下书函问长息:“这书函你从云霄殿拿的?”
长息答道:“听守门的天兵说,是戚离神君的凤羽送上来的,传的话是直接送到太子宫。”
“是吗?神君竟然越过了云霄殿,这倒是有意思。”宿遗一笑,就是不知道父帝那里,是什么说法了。
被宿遗念及的天帝灼华对此事做到心中有数,不恼也不过问,由着逢诵跟着宿遗。美其名曰不与兄长计较,戚离带大的弟子让他儿子着了家,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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