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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暴君一起重生了[修真] (不是风动)


  有毒,而且是剧毒。如果这指骨的主人已死,那么想必也是被毒杀的。
  他之所以知道这是女人的指骨,是因为比起他自己的——大小差不多,是成年仙者的手骨,却尤其细薄轻小。
  他稍稍用力地压了压,感觉到这脆弱的骨骼仿佛时刻会崩散一样,立刻收敛了力量,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么轻?”
  太轻太细弱了,让他想起春日间的蜂鸟。
  雪怀心思一动:“这是……风羽族人的指骨?”
  四下寂静。
  外边一百多只信鸦扑腾翅膀的声音消失了,里面的七八只也都一并垂下了头,将翅膀缩得紧紧的。一片无言的黑色,如同死亡。
  雪花明白了,他觉得说话有些吃力:“这是我娘的……”
  “对不起,雪少主,由于您给我们的指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不拘于任何束缚,一定要找出最狠准的杀招’,故而我们……进入令堂的棺椁中,带来了这枚指骨,也没有来得及通知您。”
  信鸦垂下脑瓜给他鞠了一躬:“为我们的失礼道歉,这次失误并不计算在冥府头上,我们可以退换您一部分雇佣金。”
  雪怀垂眼轻轻摩挲了一下这节指骨,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异常温柔,有些怀念,也有些痛苦。
  “所以说我娘是……”一个字一个字,重如千钧,随之而来的还有贯彻他整个人的——凛冽杀气。那股子刀锋兵刃般的杀气在无形中笼罩了整个房间,气压变低,几乎让人抬不起头来。
  他以为风羽族人天生骨骼脆弱、肌体柔软,故而在魔息入侵的那几年罹患重病,所以上天注定要在他十岁那年带走他的娘亲。
  他以为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命运”——命中到来的死亡无法避免,路途尽头总有一处黄泉。
  他以为这是他的命,就好像暗暗喜欢的人恰好不喜欢他一样,他从来以为这是命。
  信鸦接话道:“是被柳氏害死的。”
  雪怀安静地看着这节指骨。室内灯火跳动飘摇,照亮他一双阴晴不定的眼。
  他伸手拿起下一个装着灰的信纸,示意信鸦接着说。
  信鸦伸出爪子挠了挠头:“已经找到的目前是这些信和这些灰,信件由于数量过于庞大故而未曾带来,也免打草惊蛇。柳氏常年记录着深花台和浮黎宫的各种机密,有一半通信记录是已经摧毁的,无法查明。是否要根据她所记录的这些东西进行定罪,这是您自己的事情了。”
  雪怀点点头,道:“好。”
  他站起身来。
  饕餮鬼爬过来,用大脑袋蹭了蹭雪怀的手,又咬住他的衣角,想让他带它去。雪怀拍了拍它的头:“小饕,你留在这里陪云错,别让他和我姥爷知道,他们会难过的。”
  云错今日去慕容金川那里听论法了,没跟他待在一起。两人原本计划着下午去凡间听戏。
  他撕纸写了字条留给云错,只说雪宗来信说深花台事忙,要他早几天回来搭把手。
  云错是看着沙华把信交给他的,正好帮他圆了个谎。
  信鸦问道:“令尊信中当真写了这件事?”
  信和信鸦一起到来,雪怀实际上还没看他父亲的这封信。他来仙山修行几个月,每隔七天,会往深花台寄一封家属,雪宗会回复他,嘘寒问暖一番。
  此刻想起这茬,雪怀一声不吭地打开那封信,预备粗略浏览一下。
  左右不过是平常的信件,但当他飞快地扫完信中的字迹后,差点气笑了——
  雪宗询问他能否让柳氏回家居住。
  他之前收拾了雪何与柳氏,打发了柳氏回娘家居住,恐吓了雪何一番,差不多是将他软禁在家中。
  现下雪宗在信中措辞谨慎,几乎到了讨好的地步:“妇人嫉妒之心,不过尔尔,点到即可。小怀,你以为呢?”
  雪怀冷笑道:“好一个不过尔尔,与其是问我态度,这恐怕是先斩后奏罢。”
  出乎意料的,他看上去相当平静。他没想到亮刀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自从他拨开前生的迷雾,不再将过去放在眼里之后,一切阻塞他的问题突然都显露出了答案。
  他平静地道:“不过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他有理由杀他们了。
  雪怀出门直走,穿过走廊,径直去了暖阁顶层的兵器室。
  沉重的神木门轰然打开,显出陈列于此的一条兵器长龙。整个东三间暖阁中所有学员的兵器都放在了这里,由七十二只重明鸟看守、监视。
  七彩华丽的鸟伸长脖颈,为他衔来他的灵火铳,却被他微笑着拒绝了:“麻烦为我取下旁边那把蝴蝶刀,那是我道侣的东西。”
  其实也算是他的东西。上辈子,他用它不离身,这一世被云错买了过去。
  藏兵阁中道侣兵器视为共同使用,重明鸟什么都没说,将沉重的刀兵盒放在他手心。深红的武器一长一短,透着凛冽的杀气,仿佛是感知到前世的主人接近,它的刀身散发出铮然声响,刀身颜色加深,妖异如血。
  雪怀礼貌地点了点头:“多谢。”
  *
  当云错听闻雪怀已经离开了慕容山门之时,已经是当天晚上了。
  彼时他和慕容金川一起用了晚饭,听得仙洲法阵门口的值守仙童汇报当日出入情况,其中就有雪怀的名字。
  慕容金川是记得雪怀提前给他请过假的,只不过还没到时间,这次突然提前恐怕有原因,便问云错道:“小怀为何现在便走了?他跟你说过么?”
  云错亦什么都不知道。他想了想后,才到:“昨日雪怀收到了雪伯父的一封信,或许跟那有关系,应当是深花台有急事。”
  慕容金川便不再问。
  小师妹在旁边听到了,悄悄问道:“云师弟,那你们下午不就听不成戏了吗?好可惜,雪师兄早晨收到信,还不到中午就走了。”
  云错没有回答,眉头皱了起来。
  他径直回了暖阁,看见了雪怀留的字迹,但心中却陡然生出一处空洞的不安,越来越大。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东西在他控制之外发生了——
  他突然想起了那群信鸦。他自己也有一只,冥主亲手送给他的。
  当初冥主告诉他,信鸦只能为他解释已有的疑惑,无法为他寻觅他所不曾想到的答案。
  “雪怀真的在找伯母的遗物吗?”他问道。
  信鸦嘎嘎笑道:“不是。”
  “他在找什么?”
  “无可奉告。”
  “我应该怎么去找他?”
  “少仙主,去藏兵阁问问罢。”
  云错心下一凛,出门一路寻到藏兵阁,门一打开他就完全明白了——
  雪怀把他的刀带走了。
  上辈子这是雪怀用来杀人的武器,刀必出鞘,刀刀毙命。
  原来雪怀不再修观心法,不再躲避雷劫,不是他放弃了,而是他已经找到了方向,只等最后一个答案。
  雪怀要去杀谁?
  他知道了什么?
  云错指尖纠集出强力的法令,上古的符文召来了六界所有的信使——青鸟、金翅鸟、东君使,它们字四面八方飞来,聚集在慕容仙洲上空盘旋不去,为这里到冬洲的三百万里路,支撑起一道连绵不断的仙罩。
  他现在已经追不上去了,雪怀乘最快的青鸟出发,明日便会抵达仙洲。
  他正在飞快地离开他,前往更远的地方。
  这个感觉似曾相识,云错手指冰凉。直到饕餮鬼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腿时,他才回过神来。云错俯身摸了摸它的头,给它喂了几样垃圾,而后慢慢地收拾雪怀的房间。
  收完后,他盘腿坐在床上继续发楞。
  落日西沉,暮色笼罩整个房间,白天的生气无法抵抗黑夜的侵蚀,逐渐被慢慢地压下去。
  等到全黑的那一刹那,云错突然动了动,闭目凝息,气行小周天。
  这房间里充满着雪怀的味道,清淡的兰草香气。他闭着眼睛,如同盲人那般摸索着,在袖子里找到了几百张纸条——都是雪怀近期写给他的,从他死皮赖脸地跟过来开始,平淡而琐碎。雪怀有时候懒起来,就用那种可以封存声音的信纸,直接跟他说话。
  ——“外婆给你找的衣服在床边。”
  ——“起床了,自己做饭,碗我来洗。”
  ——“今天不用遛小饕,我们晚上一起去吧。”
  ——“我晚上不回来。”
  ——“明天有空出去玩么?我找到一家好吃的人间酒楼。”
  ——“哄一下小饕可以吗?今天我又把它说哭啦……”
  然后他们在一块儿了,有时候黏黏腻腻的,彼此都不说出口。雪怀跟他撒娇的时候少,一本正经的时候多,有一回云错很晚才修炼回来,雪怀等他等得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忘记关上封印的信纸。
  他拿起信纸一听,只听见他清浅恬美的呼吸声,一直到最前的时候,是一声低低的:“云错呀。”
  雪怀自己都忘了那天睡着之前想跟云错说什么。一章信纸作废了,他随手就丢了,云错紧跟着就悄悄捡了起来,收在手中。
  现在他拿在手里的就是这一张。
  雪怀的声音从信纸上荡出来,温柔又可爱,他说:“云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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