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媳妇容貌这般出众,又想起年轻时见过的皇商夫人,倒也不意外了。
“新娘子赶紧起来,瞧瞧这可人的模样,我那女儿可真是有福气了。”老王妃亲自上前扶起顾莞莞,笑着说道。
身后哪几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夫人也都笑着附和。
一时间新房中一派喜气洋洋,除了站在一边暗暗思索要怎么去信长都城的冯嬷嬷外。
老王妃带着几位夫人在新房中好一顿活跃气氛,慢慢的,老王妃心里头是越来越熬不住了,自己这个女儿今日是怎的了?还不来看她的新娘子。
最后实在没法子,老王妃便说了一顿好话,嘱咐顾莞莞好生歇着,不用顾忌她那没用的女儿,想睡就睡。
老王妃一出新房的门脚步矫健起来,出了院子便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将这些夫人送回宴上去,她带着两个丫鬟直奔王府正堂的宴席,还不等宾客反应过来,只见捧着酒杯的王爷低着脑袋在听训了。
老齐王见自己女儿一点面子没有,这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就要站起来去劝自家夫人,可奈何自己喝的头重脚轻的,一下子丢进椅子里。
有心无力啊。
“赶紧回去洞房去。”
这一群大老爷们和那些女将士一听都憋着笑,不敢将表情露出来,生怕齐王爷恼羞。
齐钰锦压根没醉,开始那几杯还是酒味十足,后来这孟有忆给她倒得就没什么酒味了。
她也就是不想那么早回去罢了,并非是想大醉。
可到底是喝了点酒,情绪难免有些变化。
见着自己娘亲一脸严肃的训她,这还是幼时自己偷着溜出去被抓到了才有的训斥,那时候长兄还在,她还未背负起齐王府,齐家军。
虽是被训斥,齐钰锦却并不觉难堪,反而是一种久违的被宠感,她低着脑袋,乖巧的回了句,“孩儿这就回去。”
她声音低低的,不似往常的冷淡,难得的带有一丝女儿家认错的样子。
老王妃也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自己养大的女儿,而后无奈的给了孟有忆一个眼神,“赶紧扶王爷回房去。”
待正主的影子都看不见了,老王妃才大手一挥,“来来来,今天都不醉不归啊。”
*
新房中,原本倒在被子上的顾莞莞一听有人进来了,赶忙做了起来。
白二是跑进来的,“王妃,快,王爷过来了。”
一旁打打着扇子的丫鬟赶紧停了手,奶娘拿着凤冠就要替顾莞莞戴上。
“不戴这个了,直接将盖头拿来。”
奶娘掂量着着凤冠的重量,便将其好好收回柜子,拿了大红盖头盖在顾莞莞脑袋上。
冯嬷嬷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里琢磨着这状要怎么告才好。
没一会儿齐钰锦就进来了,跟在身后的只有孟有忆一个人,房中的几个仆人还奇怪着。
这怎么也没个人来闹洞房,新房中总不能太过冷清。
“都下去吧。”
这会儿冯嬷嬷可就站不住了,一张笑脸迎上来,“王爷您可算来了,这按着规矩,得掀了盖头,饮了交杯酒,才算礼成。”
齐钰锦却是一个眼神都没给她,直盯着床榻上坐着的人,薄唇微启,“我知道怎么做,你们都下去。”她像是累了,挥手的动作都随意的很。
冯嬷嬷还想说什么,可瞧着那张冷脸,到底是不敢多话了,只是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跟太后娘娘禀报。
这穿着大红喜袍的人一脸肃色,奶娘几人想说写什么又不敢开口,只是隐隐担忧的看了一眼王妃,才慢吞吞的两个老嬷嬷五个丫鬟退出了房间。
孟有忆也识相的要退下。
“你等等,你去厨房那些吃的来。”又说了一句,“要以你杀敌的速度回来。”
孟有忆嘴角抽了抽,应声跑起来。
齐钰锦也不上前,就站在原地盯着那盖着大红盖头的人。
室内一片寂静,她心里头却是有些乱。
既想上前,又不想上前,矛盾的很。
到底是没上前,自个出了内室,在桌边坐下。
“过来坐。”她定定说了一句。
顾莞莞:……她这是看不见自己盖着盖头?看不清路要自己怎么过去?
想着齐钰锦有可能对自己有点子想法,她终是未开口说话,只自己扶着床慢慢起身,从盖头下方看着自己的鞋子慢慢挪着小步子。
好在她对这房间足够熟悉,虽是磨磨蹭蹭,在孟有忆风一样的速度回来后,坐在了那摆好了酒菜的桌前。
“王爷,我有些话想说。”顾莞莞坐下便开了口。
她必须要说个清楚,这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大婚过后她就要着手开始打出万巴商户的名头了。
齐钰锦好似并不意外,“说吧。”
顾莞莞很想看看齐钰锦现在的表情,“能否请王爷先将盖头掀了。”
她本可以自己将盖头掀开,反正也不是真成亲,可她莫名的就是觉得应该由这个人掀开。
好一会儿的寂静,顾莞莞抬起手,准备自己掀开,手却被按住了。
齐钰锦的手总是暖和的,在大冬天的雪天,她的双手就像个暖炉一般。
顾莞莞却正好与她相反,六月天,哪怕是出汗了,双手依旧凉凉的。
手被覆住的时候,她一下就感受到那暖意了。
那暖意并未在自己的手中停留太久,眼前便有了烛光的亮度。
齐钰锦掀开盖头的动作很快,那张明艳的脸出现在她眼中。
与前世一样惹人惊艳,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要占有。
她端起顾莞莞面前的酒杯递过去,“交杯酒先喝了吧。”
这声音让人听不出起伏,不知说话的人是何情绪。
顾莞莞抬起眼去看,四目相对,她一愣。
这人的脸上这是受伤的表情?那眼中竟透着委屈。前世整整五年,她好似都从未从自己的枕边人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她分明没哭,可是却让人看着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最让人不知所措的事,顾莞莞的心竟然有一丝波动。
她竟因着齐钰锦这幅表情而感到心中酸涩,有一种陌生的,心疼。
齐钰锦见她不动,又催了她一声,“不是有话要说,礼成后想说多久就说多久。”她固执的腰将大婚的礼完成。
这样顾莞莞便又是自己的妻了。
那愣住的人终是接过那杯酒,齐钰锦也端起自己的酒杯,与顾莞莞手挽手交叉,将杯中冰凉的液体饮下。
礼成。
双双将空了的杯子放下,却都看着那空杯发起了呆。
齐钰锦是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她瞧见那脏兮兮的小乞丐时,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她曾几次怀疑,怀疑顾莞莞与自己一样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顾莞莞知道自己的字,在梦魇中喊自己,知道不路过益州城的反应,益州城的远亲,对待自己与前世全然不同的态度。
她早该确定的,却总是觉得这样怪异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何况顾莞莞现在该入了宫,与她心中的狗皇帝恩爱着才是。
可是那个小乞丐的脸,终是让她心中明了,顾莞莞,你也回来了。
那个乞丐分明就是上辈子在王府养了五年的胖丫。
顾莞莞发呆却是因着不知该作何态度,冷静下来,她也下了决定,收起自己那莫名的心疼,撕下自己那张假笑的面孔,换上一张冷脸,“莞莞想求王爷,三个月后给莞莞一纸和离书。”
她没有别的选择,最不想与齐钰锦冷言冷语的便是她了。五年夫妻,即便没有恋慕之情,可朝夕相处,最亲近的朋友总算得上的。
然,现在齐钰锦全然变了,她便也不能以前世的齐钰锦来看待,先远离她才是唯一的选择。
远在长都城的顾清伶实在可怕,她压根不清楚那个人到底是如何打算,又在这王府中安排了多少人。
在自己得不到齐钰锦的信任时,太后是不是会转变法子,直接对齐钰锦下手。
这些她通通不晓得,她只知道,自己这辈子绝不能再成为齐钰锦被害死的帮凶。
齐钰锦却是冷呵了一声,她转头去看顾莞莞,只看得见一个侧脸,“怎么?如今改了路子,连骗都不愿骗我了吗?”
这莫名的一问,顾莞莞亦转头去看齐钰锦,却见她的双眼受伤的模样更加显眼了。
她的心软了,却依旧死死用大拇指掐着自己的食指,强迫自己继续冷漠着。
这一世,她竟是连朋友都没法与齐钰锦做了吗?
“王爷何意?莞莞只是想求一番自由,请王爷成全。”顾莞莞继续说着。
齐钰锦抬手轻轻抵着顾莞莞的下巴,将她的脸动了动,一分一毫都没有偏,正正的对上自己的双眼。
她盯着顾莞莞的双眼,不让她有任何躲避的可能,“赵益将你迎进宫中,却没有好好对你,是吗?”
赵益是嬴景帝的名字。
顾莞莞的眼中慌张,惊恐,不解,终是柔了眼眸。
“王爷,是你吗?”
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像前世每天喊她的女夫君一样,一声轻轻的王爷出去,泪水划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