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秋垂着眼无声无息,黑衣人抓起他一只被反噬力折断的手臂,沾了他的鲜血送进嘴里尝一口,脸色猛然变了,震惊和狂喜从他的眼神中迸发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不是炉鼎……你是灵胎!你竟然是灵胎!”黑衣人狂笑,“一只化神的灵胎!”他紧紧抓住了谢千秋的肩膀,猛然压低声音,语调激动得颤抖,“一个最劣等的灵胎能让人轻松筑基,我吃了你,会涨多少修为?御气?洞虚?!”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他激动得手脚直颤语无伦次,“我早该想到的,那么纯粹的灵力……没想到灵胎竟然能开启神智化形……我在化神徘徊了多少年,我终于能晋升了!天不亡我!”
谢千秋皱眉,气若游丝道:“吵。”
一道银光从天际直坠,来得太快太锐,黑衣人察觉不对急忙撤退,又因为贪婪手上犹豫了一瞬,被银亮剑光削断了一根手指。他急忙提刀挡紧接而来的第二剑,向后退开,按着手警惕盯着来人。
那笔直的人影缓缓抬头,沙得仿若在剑锋上砺过的声音压着滔天怒意:“我这就让他永远闭嘴。”
第40章 曾年少峥嵘
谢千秋虚弱道:“快走。”
沈冬在道:“你别说话。”
谢千秋深深喘了几口气才有力气撑着自己说一个稍长的句子:“你打不过他,快走。”
沈冬在不说话了,甩落剑上的雨水,脸色森然的盯着黑衣人。
“修为不过金丹期,还想逞英雄?”黑衣人阴恻恻道,倒也不敢大意,没有贸然上前。
沈冬在看着他断了一指的手,怒头上却是嘴拙,没有龙吟的口才能把他堵得气火攻心,只冷冷道:“九重山的人,你也敢碰?”
“九重山?原来如此,也只有三大仙宗能养出这样上乘的补品。他是你师长养来用以进境突破的吧?”黑衣人一心的污浊,最擅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以为是还要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如我们换换如何?我在昆仑有门路,你将他卖与我,我许你天大好——”
寒光割过雨帘,剑光刺目而来!黑衣人横刀格挡,一抬眼对上少年的眸子,被那双眼里的暴戾和杀意惊得心头一跳,手上用力把他逼开。
沈冬在被心头一把怒烧得失了言,虎口震得发麻,他缓都不缓,挥剑再上。黑衣人本因吃了一亏而心存戒备,挡了几剑发现不过如此,顿时心下大定,抬刀把他甩开。
谢千秋艰难地把短剑拔了出来,金属当啷落地,小云站在他身前不远把剑捡了起来,犹豫着未能再上前。
谢千秋缓了又缓,吃力道:“你别,再来我就死了,你们都……得不到好。”
小云轻轻道:“谢大哥,他不会赢的。金丹如何敌得过化神?”
“我知道,”谢千秋扯出笑来,“若他能赢,你现在就该下手杀我,不然我会让他把你杀了。”
小云脸色平静,低头看着那柄短剑问:“你是灵胎?”
“是。”
“长自昆仑?”
“是。”
“灵胎也能化形修炼?”
“本是不能的。”谢千秋咳嗽了两声,“灵胎只有简单的自我保护意识,至纯至粹,你们人类都喜欢食用我族来叩无上大道之门……”他低低笑了一下:“我们的贩卖是世间允许的,比炉鼎光明正大得多。”
“那你为何能修到化神?”
“我被昆仑捕获后,作为厚礼赠与了九重山宿神峰。”谢千秋直起身子,勉强站了起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致与她闲聊,“宿神峰的峰主南明子转手将我给了他的小弟子,他的小弟子不屑于以外力进阶,放我在山林间游荡。我不敢离开,后来被九重山山神捡了去。几十年后,机缘巧合,忽然开了智。那有很久了,四百年前?后来我就在宿神峰修行,直到如今。”
“你为何与我说这些?”
“与死人谈谈,也没什么损失。”谢千秋的声音忽然贴着小云的耳廓响起,小云大惊,还未扭头,胸口剧痛。她不敢置信地低下头,谢千秋握着短剑的柄,剑身深深没入小云的心口。
她手里拿着的剑化作光点散去,谢千秋旋转剑柄,拔出剑,眯着眼看着她倒在水泊里,懒得做出什么表情。另一个摇摇欲坠的他化作幻影被雨水打散,谢千秋面对小云的尸体无声站了一会,蹲下来替她阖了眼。
“有点小聪明,但眼界太低,囿于出身吧。你也怪可怜的,我原谅你了。”他猫哭耗子道。
这一蹲就站不起,膝盖一软就跪进了雨水里。他皱了皱眉,掩唇咽回一口血,沈冬在甩开人冲他怒吼:“你别乱动!”
紧接着少年就被刀光淹没了,他从寒锋间挣出身,挂一身伤痕。
这个身体太没用,动作跟不上,灵力转不开,出剑招太慢!沈冬在心中烦躁,运灵更快,耳边鼓噪的尽是心跳,全身经脉都在隐隐作痛。黑衣人再攻,沈冬在横剑格挡,被推退了近尺,所过处水花飞溅,溅进眸子里,把困兽的杀意濯得几能透体而出。
他明明能更快,曾经这样的角色他没放在眼里过!
虎口崩裂,沈冬在后退十数步,被紧追的刀光拦腰一截,他匆促回剑,刀风切着他腰身而过,带起两道血线,深红瞬间透了湿衣。沈冬在没站稳,被甩出去滚了好远,起得太急,眼前黑了一瞬,只看见那人提着刀走向了谢千秋。
“你别碰他,”沈冬在踉跄两步,长剑拄地喘息,沙哑道,“不准碰他……”
他手里明明握着剑,若不能护着这红衣,正道上重走一遍又有何意义?他为何是金丹期,为何唤不醒曾经那凌人的意?!
心火一起,一股锋锐凌厉的劲气从他心口直冲向四肢百骸,霸道地把灵力搅了个天翻地覆,皮肤大片崩裂,他瞬间成了一个血人。沈冬在的意识骤然一股恍惚,下意识提剑做个记忆深处最熟悉的姿势,灵力走了一条三百年来再未走过的路,而后狂暴剑意借他的剑直刺向黑衣人的后心!
黑衣人仓忙回防,锋锐剑意点在刀身中央,长刀崩折,黑衣人被剑身刺了个穿!
沈冬在喘着粗气,打湿的刘海下一双饿兽般的眸子透出猖獗恨意。他周身锐利剑意海潮般起伏,藏着无尽狠煞,只在剑锋露一点苗头,已让人不寒而栗。
他拔剑,黑衣人按住心口,却按不住鲜血。他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声:“你……你……化神……入魔……”
沈冬在充耳未闻,神智已经不清明,一双眼斥着红血丝,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谢千秋。谢千秋抬脸看他,沈冬在剑尖指向了谢千秋的喉结,不知为何顿住了,他僵立半晌未动,谢千秋等了许久,轻声道:“醒醒。”
沈冬在听不见,目光凶狠而空洞,身上入魔的气息愈发浓厚。
谢千秋低低叹口气,握住剑尖向下拉,抵在自己心口。
剑尖上附着的意不稳,划开了谢千秋的皮肤,一丝殷红滚落。
谢千秋垂下眼,苍白脆弱得吓人,低声道:“老四,再不醒,我去叫你了。”
天光金灿灿着耀眼,少年眯眼,伸手挡了挡阳光。
“回来了?”温婉的声音在他身后问道。
少年回身,年轻的女子立在小院的树下,没看他,摆弄着石桌上的棋局,眉目婉静。
“师父。”他声音清亮亮唤道。
女子抬眼,弯了弯眸子,温声道:“我刚熬过粥,还在锅里温着,趁热喝。”
“师父如何得知我的行程?”少年好奇道。
“我自能算得。我见你气息不稳,想是又升了一层修为,今夜打打坐,这两日不要练剑了,去求知堂替堂主教教新弟子吧。”
少年皱了眉撇了撇嘴,面上顺道:“是。”
他往院内屋里走,女子在他身后慢悠悠道:“心里想是不乐意的吧?”
少年步子一顿,回身直接道:“师父,你总说我气息不稳,要夯实基础,可我进阶未有不顺,我本就是天才,您为何总要我做那俗人才做的事?”
女子回身看他,目光清润润的:“为师也不过一介俗人,苦修几百年,止步化神。”
少年忙道:“我不是这——”
师父抬手止住他的话:“我知道。我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化神之中远胜于我者比比皆是,可你认我做师父,为何?”
少年道:“自然是因为您懂得最多。那些化神连个剑法的缺陷都看不出,白瞎了这么多年的修行。”
“既然你钦佩我的学识,就当知我所言必是有其道理。道法修行,急乃大忌,不可好高骛远,不可自骄自傲,不可目中无人,你自己看看,应了几条?”
少年不服分辩:“我哪有?还不是因为那些人自己太蠢?天问三大仙宗之首,我看同辈也没什么可取之处,那不就意味着我是这一辈里最厉害的,这不是事实吗?”
师父的声线陡然严厉:“冬在。”
少年梗着脖子不以为错,目光狂傲。
“人当存敬畏谦卑之心。”女子叹道。
“我辈修行,觅大道寻长生,若敬这怕那,还怎么登上天界成真神仙?”少年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