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道没法儿,他心里极为恼火,但是这些恼火都和金浩无关,这些火也不能都冲一只耗子精发吧。于是一道一妖还没到家门口,又出来了。去便利店,给金浩买花生。
他们围着大半个小区绕了一圈,终于回到了李存道的家。
金浩抱着整整十斤花生,满满都是满足。
李存道心里那块,还是过不去。
他和姜白钰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满屋子贴好符咒后,李存道还是坐不住了。不欢而散算怎么回事。他必须去找姜白钰说清楚。
他嘱咐金浩,“好好在这呆着,别乱跑。”
金浩呆呆地点头。
*
李存道走后,姜白钰脑内一直在回放当初的画面。
那是他第三次苏醒时。
成为飞僵后,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睡觉上了。其实,作为飞僵,睡觉不睡觉已经无所谓了。可他还是一直睡着,因为,他确实不知道醒来后怎么面对时过境迁的现在。要是他还在沉睡的话,那么曾经作为“人”的日子,他依旧在经历着。什么都没有改变。
姜白钰前两次苏醒,都不是自愿的。第一次是姜维业夫妇强行闯墓,第二次是姜杨氏用僵尸血唤他。
但是后面两次,都是因为他想,所以就醒来了。
第三次苏醒,正好是李家出事之后。
其实,姜白钰对外界是有感知的。那之前的两个月,李信道没执着地烧他,他就隐隐觉得,是不是李家出事了。不过,他也没管那么多。当时他任由李家父子把他带走,只是觉得,墓里太无聊了。几百年过去了,姜白钰认为也是时候向前看。可到底去哪儿,他还没有想好。不如索性就跟着道士走吧。反正道士也不能伤他分毫。
那时,李家人对姜白钰来说,只算得上脸对得上名字的人。
李信道没闹腾了,姜白钰还是不习惯的。毕竟,他都闹了快十年了,突然消停了,姜白钰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那天夜里,姜白钰本来子啊半梦半醒之间。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猛地就清醒了。
飞僵对血的味道很敏感,就连动物血还是人类血,他都能分辩出来。尤其是,李家父子在他面前晃了快十年,对他们的血,他是太熟悉了。
这味道?是李存道?不对,是李信道?
姜白钰再仔细闻了闻,都不对!
是他们两个的血,混在一起的味道。
李家父子,出事了?
姜白钰跳出棺材,顺着血腥气走了出去。
随后,他看见,李信道躺在地上,而李存道跪在他旁边。
姜白钰目测,李信道已经死透了。
察觉到飞僵,李存道连头也没抬。他知道,飞僵在看他,现在如果飞僵要走,他也阻止不了。李信道还活着的话,他们父子联手都不是飞僵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李家,只剩他一个人呢。
一僵一道,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也没有先离开。
姜白钰想啊,至亲去世,悲痛可想而知。况且,两人身上皆有致命伤,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李存道啊,眼睁睁看着李信道死了。现在,抱着他的尸体回家,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了。
约莫过了快三个小时,李存道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是又嘶又哑。
李存道,“都怪我。”
他眼睛生疼,什么都流不出来了。
他哽咽着继续说,“要不是我收养了那只猫,我爸今天,是不用死的……”
李家有一只百年猫妖,叫苗小喵。姜白钰很讨厌那只猫。她曾经趁李家父子睡着时,偷偷掀开过他的棺盖,不守本分。他逮住苗小喵时,是想一把捏死她的。但鉴于她是李家养着的,且有百年修为,便也作罢。
看来,那只不安分的畜生,背叛了李家父子。
早知道,应该自己动手的。比起那只猫,李信道可爱多了。
姜白钰想对李存道说点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旁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姜白钰又站了一会儿,才回了棺材。
旧事一件,提与不提,都伤心。
*
现在姜白钰想来,李存道的脾气没揍他一顿,已经算脾气好了。要是他的爱魄还在,他和李存道一定是出了炼魂鼎就在一起了。
若是恋人,前脚说了要睡觉,后脚就立马翻身起来嗨,这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抱着恋人厌恶的东西来恶心人,这种做法,揍一百次都不够的。
可是,姜白钰没有爱魄。这感觉就跟读书一样,先生讲的字都认识,但合起来意思就是不懂。
他是,道理都懂。但情感上,心脏已经跟不上脑子了。
他没感觉。
即使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可是你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这东西,又不是外卖,一叫就能出现的。再说了,就连付过钱的外卖,都有迟到或者被鸽的时候呢。
实在是不能勉强。
姜白钰还是窝在沙发上,李存道走后,他就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他叹气,“唉。”
那只小奶猫,像是知道姜白钰情绪不佳,踮起后爪蹭他的小腿肚子。
姜白钰,“滚开。”
小奶猫委屈,喵喵喵地叫着。
姜白钰,“装够了就滚。”
小奶猫蹲在地上,歪着脑袋。
“居然被看出来了呢。”是一个女童的声音。
姜白钰嗤笑,“区区三十年道行,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小奶猫一惊,居然被看穿了!
姜白钰看她,“猫族,都是些傲慢又草包的东西。”
他对乐童,“把她送走。”
乐童想问为啥,一只小猫妖,养着玩儿也行啊,还没等她开口。
小奶猫就吓弯了腿,噗通跪了。
小可怜声泪俱下,“球球您让我留在这儿吧,有猫要杀我!只有在这里我才是安全的……”
她发现了,那些猫妖,不敢进来,只敢在小楼附近打转。一定是这房子风水好!
一只奶猫,多也不多,放那也不是不行。
只是,想起旧事,姜白钰不放心。
他咬破手指,对小奶猫说,“抬头。”
小奶猫听话地抬头,一滴水样的东西正好砸在她脑门上。
她被烫得大叫,“这是什么!”
姜白钰,“我的血。”
受了一滴血之后,小奶猫歪歪扭扭站都站不稳。
“我咋……站不稳了……”
姜白钰,“我锁了你的妖力。”
他带着微笑,“要是你敢动歪心思,我就要你的命。”
小奶猫喵呜一声,晕倒了。
“乐童,好生看着她。”
乐童,“知道了,主人。”
姜白钰往房间走,没走几步,又倒回来。
一直一言不发的礼童问他,“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姜白钰看着墙上的钟,快十二点。他这是干什么呢,人在的时候巴不得人不在,现在人真的走了,自己倒不自在起来。
他摇摇头,“没事。”
半夜,月光照进屋内,斜斜地洒在姜白钰的棺材上。
李存道趁着夜里,偷摸进了自己的家,然后再凭借三十多年的熟悉感,拐进了姜白钰的房间。
悄咪咪的,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姜白钰的棺材并没有合严实,他躺在里面,上半身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李存道看着他,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气氛一派宁静。仿佛一个小时前的质问和摔门,都没有发生在他们两个之间。
“看够了么?”
姜白钰原来是一只醒着的。
李存道并不惊讶他还醒着。
他实话实说,“没有。”
要他一直看,他也能看下去。
姜白钰坐起身,也不看李存道。只问他,“门都摔了,你还回来干嘛。”
这句话,像是闹别扭的夫妻。妻子控诉丈夫:你走了就别回来。就这之类的。
李存道,“跟你道歉。”
姜白钰终于看向李存道,他满脸不解,“道什么歉?”
李存道,“是我说话太重。就算是情侣之间,也不能百分百理解。你不是我,不知道我有多恨猫。除了十二年前提起过,我也没正式告诉过你……所以,是我不对,没有好好跟你说……对不起……”
李存道,还真是善良。因为缺了恶魄?真像看看呐,有了恶魄后,真实的你。不过,怕是拥有没机会吧。
姜白钰垂下眼,否认道,“不是。”
李存道凑近,“不是什么?”
姜白钰往后缩了缩,故意和他拉开距离,“我们不是情侣。”
“姜白钰!”
李存道没想到,他否认了。
“不是你说,要娶我当你老婆么!不是你说,要我好好考虑么!”
虽然,他并不想当老婆。
姜白钰,“凡是都有期限,你考虑得太久了。”
他看着李存道,眼睛里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没机会了。”
李存道一把揪起姜白钰的衣领,再问了一次,“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姜白钰面无表情,“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