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久到他读完了好几页的文章。
蓦然回神，惊愕地发现，其竟然还站在楼梯间。
“哟，林相公发什么愣呢，都挡着大家的路了。”
书生连连道歉，面上惊神未定：“你们注意到了吗，这楼梯一直走不到尽头……”
话音未落，惹来几人嗤笑。
“林相公是在梦呓吗？”
又一人道：“想必是林相公读书读得太入神了？”
“这青天白日的，总不会遇到鬼打墙吧？”
书生脸上涨红。
几个年轻人笑闹着挤开了他，一脚踏过了楼梯最上面一层木阶。
“小生并、并未胡言乱语……”
讥讽的嗓音盖过了这小声的辩解。
“读书读傻了吧。”
“要不怎么绰号叫林呆子哈哈哈。”
二楼靠近楼梯的客房里，傅藏舟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里。
对那位“林相公”心生歉意。
真不是他故意的。
说“鬼打墙”是最基础的鬼术，他毕竟是“鬼王”之躯，要是做的比其他的鬼差……多没面子啊。
不承想，手太生，操作不当。
连累了同客栈的无辜住客，咳。
幸而他悟性不错，没费太多功夫就掌握了这门技巧；
好歹没闹出太大的动静。
尽管有些失误，练习的结果还算满意。
傅藏舟摸了摸肚子，有些许饥饿。
拿出一张黑糟饼，一边塞嘴里，一边起身朝门口走去。
门是拴好的。
他没拿开门栓，身形一晃，霎时间变得透明。
穿门而过。下楼，避开人群，走出了客栈。
——趁着天色尚早，尽快去周府处理掉飞头鬼。
走到了街口，肉眼看不到的玄衣少年，一瞬化为薄雾。
无他。雾形态“跑”得快。
正好赶上阴天，灰蒙蒙的天，似有薄雾流动。
直奔周府。
傅藏舟的行动可谓雷厉风行。
先是找到飞头鬼的头骨，直接粗暴地用鬼力撕开了头骨对周家小姐的拘禁。
“抓”着周家小姐的魂魄，急速来到其闺房。
和尚道士还在唱诵着什么经。
房内依然没有别人，倒是方便了他行事。
五指轻抓。
室内空气仿佛有一瞬的扭曲。
“鬼打墙”而已。
免得有人闯入，惊扰到“做法”。
嗯，“做法”什么的果断爽快利索。
在没损伤到周家小姐魂体的前提下，傅藏舟毫不怜香惜玉，生拉硬扯，将魂魄“塞”进了无头肉身里。
旋即解封黑棺，将人头“安装”到脖子上。
搞定！
至于飞头鬼……
伴着一阵虚弱的痛号声，直接被“弹”出了寄体。
模糊不清的鬼影消散，按照《冲刺》上说的，应是逃回了其头骨里。
瞄了眼沉睡中的周家小姐，傅藏舟重新化为雾气。
果断跑回飞头鬼所在的假山。
不是他刚才脑子短路，干啥不直接将头骨带过来。
没法，飞头鬼的头骨算是生命体，塞不进储物格。
他虽然能隐身或化雾，暂且做不到将现实物件隐匿起来。
要是带上头骨，看在活人眼里，可不是骷髅头在飞吗！
傅藏舟希望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完美完成系统任务。
回到当下。
薄雾很快就飘到了那处假山。
他一点儿不担心。被黑棺封印了几十个小时的飞头鬼，哪怕回到其头骨里，也剩余不了几分力。
逃不了的。
实际上，飞头鬼只有寄居在寄体头上，才能在夜里“走动”。
其本身可归纳为地缚灵的一种。
钻入假山洞。
鬼王形态的少年，将藏匿于乱石间的头骨，借着鬼力虚虚托在掌上。
便是愣住了。
傅藏舟面上迟疑——
头骨整体上挺完整的。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个骷髅头一看就属于小孩子的。
他不懂人体骨骼什么，但凭感觉猜，这孩子死时，恐怕不超过十岁。
于是，犯难了。
突然想起了飞头鬼形成的原因。
含恨枉死，死后头身分离，尸身无存——此“无存”一般指，在没过头七时，尸身便支离破碎了。
死无全尸，对“古人”来说，恐怕是最不能接受的一种结局吧。
傅藏舟心情复杂。
早先差点被飞头鬼吃掉，他本身又是人类思维，为完成系统任务，理所当然想着“处理”掉飞头鬼。
然而此时，想起飞头鬼生前是个小孩子，有些下不了手。
就当他圣父吧。
或者说虚伪也罢……
在这一刻，他真切体悟到，系统定义的“生命体”所隐含的意思。
哪怕飞头鬼生前不是容易得到大人原谅的小孩子，到底对方没真的吃了他，周家小姐的身体也还没来得及被占据……
按照人类的规则，应该算“犯罪未遂”？
如此罪不至死。
当然，如果飞头鬼此前已经害死过人，自另当别论。
少年心性的傅藏舟，难免心生迷惘。
事到临头，他狠不下心肠，随意决断“他人”的生死。
尤其是人死了，因缘际会可能变成鬼，以另一种形态存在；
鬼“死”了，便是灰飞烟灭，天地间再无其人！
【触发隐藏任务。是否接取？是/否。】
猝不及防的机械声，让陷入困顿的傅藏舟回过了神。
颇是意外。
……隐藏任务吗？
打开任务栏，“支线任务（一）”显示尚未完成。
低头思索了几秒，便接取了系统刚发布的任务。
【隐藏任务（一）已接取。】
【任务提示：超度被困阴地的亡魂。】
【任务道具：阴阳名册。】
“……”
什么亡魂？
以及，他又不是道士和尚，居然让他一个不人不鬼的……去“超度”？
系统终于刷起了存在感：
【是否以折扣三分之一的任务奖励为代价，换取通关攻略？】
傅藏舟：“……”
这系统cos得不专业啊，“杀鸡”游戏不带打副本的。
算了。
脑子各种乱，飞头鬼还不知道怎么办，说不准隐藏任务与其有关联？
若能尽快“通关”，自然求之不得。
“换取攻略吧。”
下一刻，傅藏舟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了微妙的变化。
一股玄异的力量，游走在四肢百骸。
像是在引导着他尚不能完全操控的鬼力一般。
定心。
凝神。
傅藏舟小心地感受着鬼力的走向。
眼睛微微发热。
他本人没法看到，其深色接近全黑的双眸，浮动着血光。
视野内，一切变得不同。
没等他反应过来。
双唇不由自主地轻轻张开——
假山周围，方圆两三丈，无数道无形的“气”，尽数被吸到嘴中。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是一息的时间。
傅藏舟倏然睁圆了双眼：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刚刚……他都吃了什么？！
第8章
怨气、煞气、血气而已。
……个鬼！
果真不能放松对系统的提防，简直坑爹。
傅藏舟面无表情，苍白的一张脸越发苍白。
死死盯着群鬼——是的，仅仅这一个角落，居然积聚了十来个亡魂——胃部翻涌，有种恶心犯呕的感觉。
一想到那些“气”，在某种程度上属于眼前这些鬼的一部分，感觉跟吃了那啥什么的。
有一股手撕系统的冲动。
群鬼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个个一脸恍惚。
半晌，其中面相最年长的老翁，颤颤巍巍地对木愣愣的少年叩拜：
“见过大人……”
傅藏舟蓦然回神，勉强按捺着抓狂的心情，定睛打量着这一群鬼。
老翁的动作仿佛提醒了其他鬼。
便是一个个地俯首，恭谨十足，然而观他们神态，多是麻木茫然。
再细看，每一个鬼的“模样”都不一样。
此“模样”非指他们的相貌。
而是死时的状态。
有老有少；
有男有女。
有的是四肢扭曲，软哒哒的，想也知若是活人，根本就是废了；
有的则被开膛破肚，肠子流出了一大截；
有的躯体完整，面上蒙着一层……湿布，极可能是被活活闷死的；
有一个鬼，被剜了眼珠、拔了舌头、隔了两耳，真实呈现了“七窍流血”状态；
又有一个鬼，竟是被剥了全身的皮！血淋淋的特别吓人；
还有一个，骨头被抽掉，整个躯壳“瘪瘪的”，破碎的皮肉用针线缝起。
傅藏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你们、你们这是……”
不忍心问出口。
咋一个个死的这么惨？
莫非，这些人生前是罪犯？这个时代应该有很多可怕的刑罚？
还是之前的老翁回着话，仿佛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我等皆是卖身给周家的仆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