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大人暗叹了一声,纾解着心口这一股郁气。
算了。跟变态杀人狂讲什么道理,不过是自找没趣。
反正他的任务顺利完成了,也算间接挽救未来某些才子的性命,勉强是个心理安慰。
至于那劳什子白先生,交由本地县官苦恼去罢!
傅藏舟一边收取任务奖励,一边暗暗盘算。
没想到这一回的任务,当真跟异类毫无关联,那……
往后再接到任务,是不也得多考虑考虑人类的因素?
话说回来,白朔的所作所为,与恶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偏偏鸑鷟涧风水奇特,可掩人耳目,如果系统不让他插手,其犯下的罪孽,说不准一辈子也不会被人发觉?世人还惊叹其才学、赞誉其风骨。
且看红山书院学子们,一副无论如何不愿相信其凶残真面目的态势,搞不好其“才名美誉”留名青史……想想就糟心透顶。
便是白衣常春,不像同窗们一样敬慕白朔,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居然真的是他……”
语气喃喃:“没想到这样不学无术、丧心病狂的一个人,靠着‘偷’取他人的才学,竟让他欺世盗名、诳时惑众了整整十八年?!”
叹了一声感慨道:“果真世人多愚昧!”
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说得好像他不是“世人”之一似的……好罢,对方确实算不得“人”了。
傅藏舟面上淡淡:“倒不至于说‘不学无术’,白朔其人本身应该是十分有才气的……”
或许比不得他害死的那位“知交好友”,但通过其供词分析,其人根本不通巫咒之术,光靠炼尸炼油,“偷取”他人才学简直是异想天开。
其扬名天下的那篇文章,理当是真正出自他本人之手的。
“说到底,是他不自信、嫉妒心太重罢了。”
白衣常春疑惑道:“可他在授课时,前后差异确实明显。”
“大概……”傅藏舟含糊地回,“是有病吧。”
心理有病。
白朔嫉妒其朋友,归根到底是自觉才学不够,在杀人吃了对方脑髓后,自以为获得对方的才学,就“发挥超常”,写出了令文豪巨擘都惊艳的文章……
然而在潜意识里,认为自己的才气是“借”来的。
借来的东西如何能长久?
时日久了,自然而然就“江郎才尽”。
再遇到被称为诗赋鬼才的赵俊,刺激之下恶念再生,理所当然才学又回来了。
于是循环往复。
听了这番解释,白衣常春不由得惊奇:“天底下竟有这等奇事?”
傅藏舟瞟了他一眼。
反正,连不懂术法的凡人,都能在足够的意念坚持下,自行分裂了灵魂……此间还有什么奇事不能发生?
他说的这些也是推测。
听着不可思议,但现实中不是有一种“疑病现象”吗?
明明没有病,丁点儿不舒适,就怀疑自己有什么严重疾病,然后真的就病得很严重。
白朔不是疑病症,却是类似的心理状态。
“若是如此……”
白衣常春叹息:“真是可惜了。”
可惜无辜丧命的才子们,也可惜在白朔之才。
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的女鬼,殷修竹也是一脸郁闷:“是啊,简直不敢相信……”她小小声地说,“我从小就学着白朔的诗文。”
“从小”两个字语气微重。
傅藏舟听懂了。
没想到在“历史”上,白朔还真的流传千古了!
再看傅白,一副被打击过头的样子。
不仅在于其好友的惨死,更是因为知道了凶手,竟是他最仰慕的白先生……大受刺激。
让傅藏舟不由得好奇:“那位白先生到底多有才啊?”
一个个或纠结,或郁闷,甚至是痛苦的,一副信念崩溃的姿态。
白衣常春奇怪地看向问话之人:“大人从没读过白先生的文章或诗赋吗?”
隐约知道某鬼王来历的殷修竹轻声解释:“白先生有‘诗仙’之美名……”
“诗仙?”白衣常春扬起眉,“小生倒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赞誉。”
傅藏舟顿时感觉不好了,同样是不赞同:“就他,诗仙?”
问过他家祖宗太白的意见没?
嗯……虽然太白姓李他姓傅,但种花民族是一家,说太白是他祖宗就是他祖宗!
殷修竹赶紧解释:“是别人……”含糊其辞,“这样评价的。”
鬼王大人听罢不服气。
从白衣常春那借阅了白朔写的文章,包括几篇最有名的诗赋……读不太懂,咳。
好坏高低,还是有些感觉的,确实是文采斐然,然而绝对配不上“诗仙”的名头。
为“拨乱反正”,无聊至极的鬼王大人花了些许冥币,从幽冥百货买了一本诗仙诗圣全集,挑了几篇脍炙人口的诗篇,誊抄过后给一众人传阅。
反正“限时优惠”花不了几个钱。
系统大概是怕他想念故乡吧,偶尔刷新一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跟修炼无关的书籍啊玩具的,此先他没多余的冥币,一直没舍得买罢了。
真正目的是安慰一下傅秀才。
想不到好法子,不如让对方“弃恶从善”——抛弃白朔那样恶质偶像,换真正有才的诗仙诗圣仰慕。
这一无意之举的效果非常之好,好到傅秀才渐渐忘了伤痛,沉迷研究“诗仙”“诗圣”的篇章不可自拨。
连殷修竹都忍不住求鬼王大人多誊抄一些好诗好句。
真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个爱好诗词的文艺少女。
傅藏舟答应之余,有些纳闷:“为什么你们就确定这些诗不是我写的?”
穿越小说不是常有主角,把种花上下五千年的诗词歌赋抄了个遍,回头人家都以为是他/她原创之作,叹为惊人吗!
女鬼干笑,不知怎么回答。
相处得更久的瑜娘,平常不在正式场合的情况下,面对“判官大人”倒是无所顾忌,扑哧地笑了一声:“连奴家这样不认识几个大字的,都知道‘美轮美奂’是说房屋富丽堂皇的,之前……”语气揶揄,“大人夸红山风景好,说什么‘美轮美奂’。”
言辞不太含蓄,只差没说某人是个文盲了。
傅藏舟闻言耳朵烧热,他也不是不知“美轮美奂”原意的,不过在现代时乱用成语什么的早习惯了。
宿桢淡淡地扫了一眼女鬼们。
瑜娘讪讪闭上嘴,拉着她新结识的小伙伴殷修竹跑远了。
白衣常春摸了摸鼻子,识趣地将空间让给一对有情人。
“桢哥,”鬼王大人委委屈屈,“您是不是也觉得我……草包啊?”
男人没直接回答,言辞含蓄,语带安慰:“术业有专攻。”
手指流连在那张苍白妖异的面容上——
“小舟尚且年幼,便有甚么不懂的,慢慢学来即是,毋需因此颓丧。”
颓丧倒不至于,就是刚刚……有些丢面子。
好在桢哥善解人意,一席话说的,让人心里像喝了热汤似的,舒坦极了。
转瞬便将“黑历史”抛在脑后。
也没恼羞成怒,丢了面子的鬼王大人,对跟随者们还是多有包容的。
殷修竹喜欢诗仙诗圣的诗,他也很干脆,趁着闲暇有空,誊抄了个千百首,做成册子,赠与对方,包括傅秀才啊常春,乃至宿桢都人手一册。
此时任谁也没想到,“诗仙”“诗圣”篇章流传到千百年后,引发无数争议。
譬如说李杜到底是哪个时代的人;
比如他们生在哪、长在哪……
有人甚至怀疑“凭空出现”的诗仙诗圣是否真有其人。
然后就有人考证,传出“诗仙”“诗圣”之名的是鼎鼎有名的男王妃傅藏舟;
这位男王妃来历未明,据言是海外来客,所以在此前闻所未闻的“诗仙”“诗圣”绝壁不是昱国人,说不准是外国人。
于是外国之一的某国说,“诗仙”“诗圣”是他们国家的;
引得另一些外国人士不满,引经据典,证明傅藏舟的父亲乃是东渡之客,由此推断“诗仙”“诗圣”实则是他们的文化瑰宝。
便是第几千几百回隔空掐架;
上到学术争论,下到几个国家网友打口水战。
除此,在诗仙诗圣选集里提到的一些地标,诸如天姥山啊岳阳楼,各个省,甚至某一省内好几个市,都说他们那的山和楼,才是诗里写的那个。
再有就是诗里写到的一些人物,诸如孟浩然啊汪伦,也引发了诸多的讨论。
更有人分析“诗仙”“诗圣”的诗,推断历史出现了断层,明显两位伟大的诗人生活在昱朝以前,那是一个没被史书记载的年代。
当然,还有极少数人开玩笑说,也许“诗仙”“诗圣”其实是男王妃编造的身份,搞不好那些诗都是他写的……
被众人一致怼了回去。
搞笑呢,那位男王妃可是出了名的“草包美人”……咳,不是在骂人。
“草包美人”是大众对那位男王妃的“爱称”,也是有典故的。
考古发掘到疑似聂桢真迹的“书法作品”,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