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宁启与他对视，神情闪过一丝不自在。
第十二章
亚伦?伯顿，马斯特的宝贝外孙，钟子阳与他仅有几面之缘，他的名号在A区可谓如雷贯耳。亚伦的父亲是入赘的，与他的母亲一同建立专门生产悬浮车和飞船的伯顿集团。在AI管家和仿生人市场被博茨集团逐步垄断的情况下，另辟蹊径的伯顿集团发展得格外迅速，虽然马斯特并不赞成，但他们依旧与兰斯越走越近，一跃成为诺亚城的第二家族。
也许是为了向兰斯示好，作为伯顿集团的少爷，亚伦大学毕业后并没有进入这家公司工作，而是去了博茨总部给兰斯打工，年纪轻轻就靠自己的能力踏入A区专卖店的管理层，担任中心区域的总经理。
亚伦身上依旧留有锋芒的痕迹，但已经逐渐趋于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无论外表还是气质，和兰斯都是同一类人。
他往前走了两步，朝钟子阳和萧乐稍稍点头，视线在萧乐身上停了一会儿，随即转向杜宁启，抿了抿唇，说：“你回来了。”
杜宁启垂下眼眸：“你好，伯顿先生。”
钟子阳的目光在他俩之间转了一圈，忽然想起，亚伦曾经还是杜宁启的同学。
当年老先生存下许多仿生人记忆领域的宝贵资料，原本是打算把毕生所学传承给女儿的，可亚伦母亲性格强势，自然不适合做这份工作。马斯特便又将希望寄托于外孙，没满月就将亚伦接回自己家里住，谁料亚伦骨子里是深得母亲真传，硬着头皮是读了两年仿生人记忆专业以后，最后毅然转去了商科，老先生气得够呛，可也不能说什么。
好在老先生还有一位爱徒，如今那些资料，十成十都是杜宁启的了。
按道理来说，亚伦和杜宁启的关系应该不错，然而这个气氛显然不对劲。
钟子阳往亚伦看去，恰巧捕捉到他脸上稍瞬即逝的挫败，再看杜宁启，脸色也不太好。
他想了想，往萧乐身旁挪了一步。萧乐侧过头看他：“？”
钟子阳：“……没事。”
亚伦没有留意他们的动静，湛蓝眼眸紧紧盯着杜宁启：“不留下吃顿午饭吗？”
杜宁启面不改色地道：“抱歉，我只是陪我的朋友来找老师帮个忙，待会还有工作，多谢你的好意。”
“找外公帮忙？”亚伦扬起眉，“是和仿生人有关？”
杜宁启低低“嗯”了一声。
“问题严不严重？需不需要我帮忙？”亚伦走上阶梯，站到杜宁启面前，放轻语气，“我们进去坐下说，怎么样？”
杜宁启：“不用了，我和我的朋友可以解决这件事。”
亚伦皱起眉：“你说的解决，又是指整个星期连轴转，连续三天不合眼，对不对？”
杜宁启的态度不卑不亢：“这是我的私事。”
亚伦似乎有些生气，径自说道：“那些都只是仿生人而已，你何必给他们花那么多精力？！”
这种说法简直和兰斯如出一辙，钟子阳早就听习惯了，轻轻撇了撇嘴，伸手捂住萧乐的耳朵。
萧乐：“？？”
杜宁启也不太高兴，随即提高音量：“伯顿先生，注意你的言辞，请尊重我的朋友！”
亚伦道：“我根本没有说错，你的那些朋友有把你当成朋友吗？！你因为他们，把自己折腾了多少回，可他们呢？他们甚至连什么叫朋友都不知道！”
钟子阳本想反驳他，可最终还是忍着没在杜宁启和他之间插话。萧乐两只耳朵都被钟子阳捂住，虽然没听清亚伦说的话，但也看得出来对方眼神不善，差一点就要冲上去跟他动手，好歹被钟子阳挡了下来。
“这是我的选择。亚伦，你说得好听，可自己又好得了哪里去？就算你知道什么叫朋友，你却没尊重过我的选择……当然，也许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朋友。”杜宁启扯了扯嘴角，“我和我的朋友还有别的事，先失陪了，抱歉。”
亚伦这下有些慌张，一反刚才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握住杜宁启的手腕：“宝宝，等等！”
钟子阳感觉自己无意间撞破了一件秘密，顿时感觉有点尴尬，只好一直盯着萧乐。萧乐不明所以，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递给钟子阳。
钟子阳：“……”
亚伦抓着杜宁启，低声道：“宝宝，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
“伯顿先生，你还是叫我的名字比较好。”杜宁启使力抽出自己的手腕，转身道，“子阳，萧乐，走吧。”
他走得很快，亚伦想追上去，不知何时回屋的老管家重新出现在门口处，说道：“少爷，老爷在等您。”
自己又搞砸了。亚伦有些懊恼地抓了一下金发，转身走进屋内。
马斯特坐在沙发上，老神在在地泡茶，根本没提他和杜宁启刚才的事，指了指手边的平板，道：“回来得刚好，坐，看看这份文件。”
亚伦坐到他身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往文件看去，差点把茶水全喷出来，呛咳道：“这是什么？！”
马斯特乐呵呵地道：“宁启是个好孩子，一直独来独去的，我看着心疼，所以想要把他认作小儿子，户口迁到我家来，平时陪陪我，也好叮嘱他，别老是熬夜。”
亚伦难以置信地划了两下，文件附录里还看见了他母亲签字的同意书。他知道父母都在打什么主意，杜宁启现在是记忆研究中心的总负责人，换而言之，他手上正掌控着整个诺亚城所有仿生人的大脑。如此把他拉拢过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更何况还能讨好老先生。
可他们就不能换一种拉拢的方式，比如说儿媳妇之类的？！
亚伦感觉刚才那口茶简直苦到心里去了，挣扎道：“外公，你们这年龄差会不会太大了点？他……他真的会同意吗？”
“不知道，我还没跟他说呢。”
亚伦正要松一口气，却听马斯特道：“不过我已经整理了一些资料，只要他答应，我就把这些毫无保留地送给他。这招是你妈妈教给我的，听起来还算不错。”
亚伦和马斯特的资料之间，杜宁启会选谁，根本毋庸置疑。
“……”亚伦这会儿连死的心都有了，甚至想把五分钟前的自己暴揍一顿。
“谢谢。”杜宁启接过钟子阳递来的热饮，轻抿一口，“刚才不好意思。”
“没关系。”钟子阳摆摆手，萧乐更是一脸事不关己地咬着吸管。
杜宁启分明长舒一口气。钟子阳想起他舞会那晚的疲惫模样，试探着道：“舞会那天，你也碰见了他？”
杜宁启一愣，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嗯，我跟他每次见面都这样。”
钟子阳点头：“哦，我还以为你跟他关系不错。”
杜宁启苦笑道：“以前确实不错，你也听出来了，我跟他以前是恋人。”
钟子阳：“呃……那你们现在？”
“分开了。你看，我们隔那么久才见一面，还是一样吵架，要是每天凑在一起，那简直不用过了。”杜宁启搅动着热饮，低声道，“我曾经想过，假如当初我没有建议他转专业，我跟他也许不会变得那么……针锋相对。”
嘴上这么说，其实杜宁启心里早有答案，即便他没有把亚伦推离，他们始终还是会走上不同的路，他和亚伦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杜宁启认识亚伦的时间比外界知道的更早，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高中。无知懵懂的学生时代快乐且短暂，亚伦喜欢杜宁启的温和认真，杜宁启欣赏亚伦的狡黠和冲劲，两人报考了诺亚城最高等的学院，被同一个专业所录取，正式成为同班同学那一天，他们也在一起了。
但杜宁启很快就发现，亚伦并不适合这个专业，即便他的外祖父是大名鼎鼎的马斯特?尤金。
记忆研究中心其实是一处很矛盾的地方。人们把仿生人看作工具，但却又要给他们植入记忆，像是施舍一般，想要显摆自己的大方。当然，据兰斯所说，适当给仿生人植入记忆的目的只是为了刺激少许共情能力，提高性能。
可是，仿生人记忆专业却是一个很温柔的专业。毕竟创造记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百分之二百的耐心，和一颗温暖乐观的心。创造者要一点一点地修改、完善，保证从自己手中出现的是一段美好真实的记忆，然后才能把它植入仿生人的大脑中，填补他的空白。
也许走在街上碰到的某一个仿生人，他的大脑里便存在着自己亲手创造的画面，那段温柔的回忆曾经陪伴他度过某个寒风猎猎的冬夜，让他有那么一瞬，脱离冰冷的程序，感受到一丝名为快乐的情绪。而这一丝快乐意义非凡。
每一个从事这项职业的人，到最后，已经很难把仿生人单纯看作是一个工具，杜宁启便是其中一人。
可亚伦并非如此，他的性格更像母亲，与专业要求更是拉不上边。熬过一年半的理论课以后，他已经对实践课感到厌烦，时常忍不住逃课，后来更是一时兴起，和别的同学弄了些小生意打发时间，在期间展示出过人的商业天赋。
他天生该做一个商人。杜宁启实在看不下去，索性建议他尝试申请转专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