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寒霜似的眸子中闪着的是什么?痛苦?难舍?……再也不见的决绝?
江一鸣已经来不及思考,双眼一翻,便是被傅无生一个手刀敲晕倒在了地上。
“十七……”
傅无生又恢复了往常那张冷峻的面色,冷漠的眸间却是闪着点点怒火,而他身侧正向这边走来的是抱着玉剑尸首的十七。
“师尊……”十七应声,眼眸中亦是满含杀气。
“将玉剑火化后带回天道门。”傅无生道。
“是。”十七木然点头。
“替我……把他带回天罡。”傅无生低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江一鸣。他没有伸手去扶,他不愿再碰他,或许是他在害怕,害怕再与他有所接触之后,就再也放不开。
“师尊?”十七微愣,“师尊您要一人前往寒潭涧?”
傅无生点点头,“好好照顾他。”
十七慌忙摇头,“不……十七……十七要为师兄……”
“十七!”傅无生冷然一斥。
十七浑身一抖,正对上傅无生那双绝然的眸光。他,从未见过傅无生如此坚毅冷绝的眸光……
“师命不可违!”
傅无生一拂衣袖,腰间的寒剑应声而出,他不多作停留,更没有多看地上的江一鸣一眼,便是神色冷清地乘风而去。十七凝眉,看着在月夜中的那道孤独的背影,再看看地上昏死过去的江一鸣,那双飘忽的眼眸竟突然坚定了好几分。
*****
“傅无生!”
意识返回,江一鸣慌忙睁开双眼,惊坐起身。
“江兄,你醒了?”
江一鸣赶忙转脸看向身旁,便是看见有些颓丧的十七正坐在床边,他的双眸有些微微肿起,下巴上也长出了些许新生的胡须,让他本有些稚嫩的面容突然沉稳了许多。
“傅无生呢!傅无生呢!他在哪儿!”江一鸣一把扯过十七的衣襟,咬牙切齿道。
十七只是平静地看着江一鸣满脸的慌张,半晌竟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江一鸣紧紧地捏了捏他胸前的衣襟,而后痛苦地叹了口气,颓然坐倒在了床上,双手抱头,“混蛋!又丢下我!为什么……为什么明明答应我了,却总是这样……”
“师尊……不想让你再继续牵扯其中了……”十七开口道。
“牵扯?”江一鸣一愣,嘲讽地笑道,“魔君用魔气操纵小瑜子屠戮诡门,害死我师父,最后连诡辩生和小瑜子都……我与魔君早就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江兄,”十七顿了顿,用那双坚定的眸子看向江一鸣,“你决定了吗?”
“当然。”江一鸣突然勾唇一笑,“这句话我反而要回问你?”
十七沉稳地点点头,紧了紧怀中抱着的骨灰盒。
☆、寒潭其一
夜凉如水。
重重山峦的暗影黑压压地铺陈一片开来,宛如一群虎视眈眈的凶兽,悄悄等待猎物的来到。山涧之内没有一丝风,月光冰冷地洒那片静寂的寒潭之上,潭水如镜,印着其上的一小块天地。
潭水边缘,一抹清白的人影负手立于其上,他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俊朗的面容依旧清冷,但那双冷绝的眸子中却夹杂着强压的怒意。
“仙君倒挺准时。”
一声妩媚的女声忽至,傅无生只冷眸微扫,再没有其他的动作和言语。竹医女了然地笑笑,再道:
“那个小混蛋呢?”
傅无生眸色一深,微微转脸看向竹医女,语气冰冷如同寒锋,“与他无关。”
竹医女柳眉一挑,却是咯咯笑了起来,傅无生这才看到竹医女身后一团魔气像是包裹着什么,他突然眉宇一紧,似是察觉到了竹医女询问的用意,腰间的冷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霎那间爆发出的杀意,居然铿然一声自己出了鞘,而剑锋直指竹医女。
“还来。”
冰冷的声线参杂着怒火,竹医女竟觉后脊瞬间满布寒意,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但她却仍是执拗地扯了扯嘴角道,“傅无生,是这小混蛋自己送上门的,可不怪我哦!”
“那小子到底在干嘛!他就那么想去送死吗?”菱金花妖从傅无生腰间的乾坤袋中伸出了自己的小脑袋,语含愤怒,而后一脸担忧地看向傅无生,“仙君,你不是怀疑这女人是身不由己吗?为什么会……”
“还来。”
傅无生并未回答菱金花妖的疑问,他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那两个字,语气的寒意再降三分,浮在空中的寒剑顿时泠泠作响,花妖突觉周身寒气更重,忙钻回了乾坤袋中。
“呵呵,我倒是第一次见无生你如此动怒。”
闻声,傅无生竟是微微一愣,周身的寒气瞬间消失。他猛然转过身,只见一个修长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那人立在寒潭中央,而奇妙的是,寒潭的水依旧静谧无波。
“师……魔君。”
傅无生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那人的面容、声音、笑意都曾是自己最熟悉的,但是现在,那人的身遭却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巨大的魔气。傅无生终是摇了摇头,不,他已经不再是自己认识的师兄了……
颜凛却是温和地笑了笑,“魔君?无生,我还是我啊,你的师兄……”
傅无生此刻再看向颜凛的眼眸中已然不再有犹豫,他的剑锋更是掉转头直指颜凛,“魔君,放了师兄。”
只见颜凛脸上的笑容一滞,转而竟有些苦涩,喃喃两声,“师兄……师兄吗……”
傅无生并没有在意颜凛的自言自语,此刻他的心中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怒火,有因镇压魔君而葬身此处的师尊寒幽天师,有因眼前被魔气控制的师兄,更有被魔气而深受折磨的自己最得意的两名弟子,还有惨死的诡门一众……和江一鸣。
傅无生倏然抬起右手,凛然握住了浮在空中的剑柄,冷峻的眉眼深深地看向不远处的颜凛。
看着那侧带着杀意的眸子,颜凛脸上苦涩的笑容尽褪,一瞬的释然浮现,而后仍是一脸温和,一如往昔,一如傅无生脑海中的师兄。
然而傅无生却没有丝毫犹豫,只闻风声一啸,他的身影如同一支锋利的离弦之箭,残影还在原处而真身赫然已经来到了颜凛身前,只见剑锋冷光乍现,携着狠绝的杀意欺近颜凛。
颜凛面容温和,即使面对傅无生决绝的杀意依旧没有半分要出手的意思,那双幽深的眸子始终紧紧地盯着傅无生,然而傅无生仿佛是下定了手刃师兄的决心,速度不减,剑风呼啸,锋芒尽展,直取颜凛首级而去。
下一瞬,剑锋急停,傅无生眉宇再凝。他拿剑的手有些颤抖,却无法再将剑锋向前送出哪怕再多一寸。
颜凛与傅无生之间被一团漆黑的魔气所抵挡,却见魔气缓缓消散,露出其中那双晶亮的眸子,而傅无生的剑尖直抵在那人的喉前。
“江……!”
傅无生犹豫了,因为眼前之人自己如何能毫不在意地封喉取命。然而那人却没有再多给他犹豫的时间,便在这停住的档口,那人闪身躲开了锋利的寒剑,只听他足下铜钱声响,一息便来到了傅无生身前。
视线一触,仿佛有情愫万千。
江一鸣的那张带笑的眉眼瞬间在傅无生眼前放大,视线纠缠之间,江一鸣竟肆无忌惮地张开双臂搂住了傅无生,傅无生一颤,鼻间终是闻到了他身上散出的异香。
“唔……”
只闻一声脆响,傅无生手中的寒剑掉落在了地上。
此时傅无生再想捂鼻掩口已然来不及,他的双手立刻攀上许多红色的小疹子,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虽然他想要努力硬撑,双手狠狠地掐住了江一鸣环抱自己的双臂,江一鸣带笑的脸瞬间惨白一片,却仍不愿松手,搂他更紧了些,而傅无生终是气力不支,倒在了江一鸣的怀中。
“满意了?”
江一鸣紧紧地搂着昏死过去的傅无生,面色生寒,音色也低沉了好几分。却见他周身的魔气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全部回到了颜凛身侧。
竹医女也笑着走到了颜凛身侧,眸光却始终在江一鸣身上,“江一鸣,我倒是奇怪,为何你会突然想通来找我?”
江一鸣冷眸一瞥,嘴角浮出一抹冷笑,“与其让你们折磨他,不如把他交给我。”
颜凛淡淡地看了江一鸣一眼,“原来是你。”
江一鸣只将眼神停留在了颜凛身上一瞬,随即便移了开。
“呵呵,可笑。当年屠我魔军数万的傅无生,居然因为一个小混子而落此下场!果然,人间情爱真是可以好好利用的好东西。”颜凛身旁的魔气再次发出尖锐的嘲讽之声,还特意围绕着竹医女漂浮了一圈。
“废话少说!”江一鸣冷斥一声,一手熟练地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哈哈哈,江一鸣,这么着急想要放我出来,不怕我如同往昔一般,誓要屠杀你们整个人族?”魔气狂妄道。
“呵,那又如何?”江一鸣淡然相看,“屠杀人族,与我何干?”
“哦?”
“我只想把他带走,仅此而已。”江一鸣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的傅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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