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酒店已经被喻帆包场,甚至整条街都铺上了红毯,十几对小花童在欢天喜地地给红毯上抛撒花瓣。酒店里当真有个喻帆要求的旋转楼梯,从二楼缓缓转下来,红毯一直从这里延伸到酒店外面去。
到场的客人们也应喻帆的要求,一半穿西装,聚集在长街西侧,一半穿红色唐装,在街东侧。整座酒店的装饰也进行了从西方到东方的过渡,分明是完全不搭的两种风格,就在过渡中被巧妙地结合起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彭彧先拉着李一泽上了二楼,这里有个露天的小平台,可以一眼看到婚礼会场,算是“最佳观众席”。
李一泽端着杯不知从哪顺来的葡萄酒,边喝边往下张望:“所以我们不用换衣服吗?他们都换了,我们这样好像不太合适。”
彭彧也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故意避而不答:“你少喝点,婚礼估计要一直进行到晚上了,别到时候又醉了。”
他说着捞过两条小龙,取了两根红色的缎带在它们身上绑了几圈,还在靠近尾巴的地方系了个蝴蝶结,小龙惨遭荼毒,哀叫连连,非常郁闷地把自己盘成一团。
彭彧又试图对黄豆下手,可这圆咕隆咚的玩意实在不好拿,只得放弃,视线溜了一圈,最后对站在栏杆上的鹦鹉伸出魔爪。
被宴请到的宾客逐渐到齐,反正人太多登记不过来,没人数,也不知道缺了一个。十一点多的时候,楼下的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音乐响起,在司仪的声音中,狐族一位长辈牵着狐柏的手,从酒店内的楼梯上一路走下来,狐柏婚纱拖地,两只露着尾巴的小狐狸在她后面一路抛撒鲜花。
喻帆正在酒店外的空地上耐心等待,那里搭了一个插满鲜花的仪式亭,白色的轻纱从两侧垂落下来。狐柏从酒店里走出,顺着红毯徐徐向他走去,逐渐进入了楼上两人的视野。
李一泽正看得聚精会神,杯里的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空了,忽有只手轻轻抽走空了的酒杯,而递过来什么柔软的东西。
李一泽一扭头,发现是一件红色的衣服,不禁奇怪地问:“现在才换?都已经……”
他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将衣服抖开,发现那并不是普通的唐装,而是一件用金线绣了龙的喜服。
他瞳孔微微地收缩起来,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一抬头,只见彭彧手里也有相似的一件,后者扬着嘴角轻声说:“你不是想‘热闹’一下,沾点喜气吗?怎么样,我这个主意还不错吧?”
第32章 结婚
李一泽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看了看两件大红的喜服,好像时间一下子溯流回两千年前, 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思绪重新拔`出来, 干巴巴地说:“我只希望……你给我做的不是女装。”
“笑话,”彭彧说,“我是那种人吗——穿不穿?”
李一泽瞧他一眼,还是乖乖把那件喜服披上了。
在龙界并没有“结婚”这种传统,除非久居人间、入乡随俗的龙才会跟着人类学一学,其他的大部分看对眼了就上、生了蛋就跑,今天还干柴烈火, 明天就分道扬镳。
忽不知从哪压来一片云,遮挡住半边天空,下起如丝的细雨来, 而另一边却还是阳光普照。彭彧抬起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似的说:“太阳雨天……狐狸嫁女, 难怪上一次狐柏结婚没这天气, 神仙们倒看得明白, 知道哪个是假的,哪个是真心实意。”
狐柏已经被狐族长辈交到喻帆手中,两人在司仪的主持下宣誓, 交换戒指,楼上的两个默默看着,彭彧不知是事先准备好还是灵机一动, 忽然拍拍李一泽的肩膀:“哎,他们换戒指,我也有。”
李一泽诧异地扭头看他,心说这人穿着传统喜服,换哪门子的戒指,被楼下那对影响太深了吗。
彭彧在他的注视之下从身上一通翻找,终于摸出一枚黑漆漆的“戒指”来:“喏,送你。”
李一泽瞧了那枚“戒指”半晌,竟然不知从何槽起。
“你要不要啊?”彭彧见他不动,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硬把东西塞给他,“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送出去的东西还没见谁敢给我退回来的呢。”
李一泽一言难尽地捏住那枚“戒指”,表情古怪地说:“人家结婚送戒指,你……送扳指?”
那“戒指”不是别的,正是一枚黑色的玉扳指,上面有一个细小的裂痕。
要说彭彧的真实身份,那其实来头还挺大的,他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神,神力散尽后又转世当了一阵子仙,再转世就是现在了。而那枚扳指原名“坤玉韘”,就是当初他当的那个小破神——坤神的遗物,里面曾经有坤神一成神力,然而神力已经在两千年前与仙人们的大战中耗尽了,所以目前也就是个没什么屁用的玉扳指而已。
别问他为什么要和仙人打架,因为那帮家伙欺负他家龙了,揍一顿就听话许多,现在已经乖乖服软,算半个“自家人”了。
当然,偷他仙号的那一位不是。
李一泽对着那个没什么用的玉扳指端详半晌,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十分动容——他自然知道这枚扳指的意义是什么,那代表着扳指主人的前世与今生。
李一泽缓缓垂下眼,不知在内心进行了一番怎样的思想挣扎,随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样好了,既然你送我东西,那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件。”
彭彧倒没想到某龙对他这“突然袭击”竟然还有应对的方法,他颇为感兴趣,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对方伸手一招,掌心里多出一片玉白色的龙鳞来。
“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李一泽说,“就只有这个了。”
彭彧把龙鳞接过,心说老子把坤神的扳指都送你了,你居然就拿一片龙鳞对付我。他看过之后表情却倏地一变:“这……这不是逆鳞吗?”
“唔,你别想多,”李一泽解释说,“龙在成年之前会陆续将身上的鳞都换一遍,就跟你们人类换牙似的,换完鳞就标志着彻底成年了——这鳞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彭彧光听他说还不太放心,又把他拽到自己跟前,盯着他的脖子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任何伤口,这才一颗心砸回肚子,略显责备地说:“你这礼物可真够吓人的,我这都一把年纪了,禁得起你这么吓吗?”
李一泽没吭声,彭彧又摸了摸那枚龙鳞:“我说怎么比你正常的鳞片小这么多,原来是小时候的……行吧,就算你过关了。”
“其实我倒是想把我出生时候的蛋壳给你,”李一泽说,“毕竟那个更有纪念意义,可惜当时没有收集的意识,已经给丢了。”
彭彧:“……”
他们龙是不是对“纪念意义”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楼下人声鼎沸,仪式已经接近尾声,彭彧摸了摸下巴:“要不‘拜堂’这个环节就免了吧,拜天没意思,拜地不等于拜我自己吗,咱俩又没‘高堂’……行了,咱就意思意思喝个酒吧。”
李一泽本来就对这些礼数没有太大兴趣,被“酒”字一勾,立刻颠颠地应了。彭彧不知从哪变出两杯红酒来,跟对方一人一杯分了,轻轻地碰了一下杯。
高脚杯里只有浅浅一个杯底的酒,两人一抿而尽,这“偷工减料”的礼数就算成了。二楼平台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在,宾客们的注意力又都在楼下那对新人身上,没人注意到他俩自娱自乐地补完了这场迟到两千年的“婚礼”。
彭彧舔了舔嘴唇,忽然欺身上前将对方按在墙上,蜻蜓点水似的在他唇边啄了一下。阳光从云层后面漏出来,轻描淡写地给他们镀了一个边,衣服上的龙反射出金光,好像活了似的,随着两人细微的动作缓缓游动。
李一泽试图将这个吻加深,结果彭彧见好就收地迅速撤回,后退两步:“不行,回家再说——下去吃喜宴吧。”
李一泽虽然不情不愿,但也只好作罢,实在不好让某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颜面扫地”。两人正准备转身下楼,可就在这时,天空中乍一亮,紧接着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原本还有太阳的半边天空也被云层吞没,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楼下的妖怪们撑起结界防雨,彭彧抬头看一眼天:“不是吧?太阳雨就可以了啊,别玩真格的吧?”
他说着又看向李一泽:“你要不要联系一下族里,让布雨的龙先缓缓?这大喜的日子要真来场大雨,那多扫兴。”
李一泽摇摇头,抬手朝天空一指:“这雨好像不是龙族布的——你看。”
顺着他的指向,彭彧隐约看到天空中似乎有个小点在移动,所有的电闪雷鸣全都是朝那个小点去的。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半问半自言自语似的说:“这是哪位道友在渡劫?”
本来已经进入酒店准备蹭喜宴的客人们又纷纷出来看热闹,电光雷鸣越来越密集,雨也越下越大,好在有结界撑着,并没有浇坏婚礼现场。
这样的奇景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天雷直接在半空中炸开,那个小点似乎被劈中了,飘飘乎乎、摇摇欲坠,从万里高空急速落下,好像正朝着他们这边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