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 (不现惊鹊)

　　 邱龙坐在沙发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

　　 苏媛余光扫向她，气不打一处。

　　 “你说，她是不是接了你的代。同性恋怎么着还能遗传啊？你们父女俩真是恶心到一块去，恶心到家。你也是，她也是，全都是买的那些什么东西被我看见，你说她是不是学你的？”

　　 邱龙不满道：“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我又没干嘛。”

　　 “跟你扯上关系，当然有关系。当爸爸的搞基，当女儿的也搞姬，不就是学你的？”

　　 邱龙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口气很糟：“搞就搞了，怎么不行了？反正她是女的，大不了以后让她也形婚得了。反正找女人还不方便？总不是爽爽就算了，还是要跟男人结婚生孩子的。”

　　 “你说得轻巧。你自己隐瞒着性向，连女儿也打算这么做？瞒着，你看怎么瞒着，柜子里缩在的东西，手里还跟女的聊得亲亲密密的，这绿帽子谁愿意戴？”

　　 苏媛和邱龙争吵着，邱景央只跪在地板上发呆。
　　 她手臂被晒衣架抽得一条条红肿，发热发烫的，之后上课可能又要穿上防晒衣。虽然闷着对伤口不好，但她不想被别人看到。

　　 她看见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天色渐晚，有人家的做饭菜香飘来。

　　 苏媛和邱龙争吵声越来越大，一如以往每一次，发展成两个在屋子里咆哮。

　　 而不凑巧，她跪在中间，便成了她们发泄的途径。

　　 邱龙拿脚踹她，叫骂着：“跟女人在一起！跟女人在一起！女人难道能让你爽不成！真是贱得慌，犯贱！”

　　 “臭不要脸的贱人，让你别谈恋爱，让你别搞同性恋，你怎么就贱得慌，不听劝？”

　　 左一棍子，右一脚，邱景央被打得趴在地上，只好尽量护着自己的脸。

　　 好不容易一番殴打结束，邱龙直接出了门，应该又是去喝酒了。

　　 苏媛喘着气问：“你还敢不敢谈恋爱？你还敢不敢跟女生谈恋爱？”

　　 邱景央不做声，苏媛怒极继续打她。

　　 “还谈不谈了？”

　　 邱景央越是躲，她越是朝她用力抽，腿上，胳膊上，背上，哪里皮肤嫩往哪里抽。

　　 “不谈了……”邱景央小声说，气息奄奄的模样。

　　 “分手了没？”

　　 “分了……”

　　 苏媛这才停下来，狠狠道：“要是再看见你跟女生谈恋爱，我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你给我滚出门外跪着，贱骨头的东西。”

　　 她上楼，回了房间，门被摔得哐当一响。

　　 邱景央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没有一处不痛的，外头刮风下雨，她打开门，跪在了门外。

　　 好在现在已经不早，夏天夜晚又黑得早，她家周边都是绿植，跪在这，倒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邱景央在冰冷的对面上跪了一会，她没听见妈妈下楼的声音，就悄悄的松懈下来，坐在了地上。

　　 手臂大腿还火辣辣的痛，她思考着明天要穿什么长袖长裤去学校。既不能太显眼，也要遮住身上的伤口。

　　 “景央？”

　　 邱景央听到了一个自己一点也不想听见的声音。

　　 她抬头，时雨小跑着来到她面前。

　　 “你怎么坐在门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妈妈又打你了？”

　　 “没有。”

　　 “还说没哟，你看你的胳膊，都被打成什么样了。”
　　 “……”

　　 “走，我们去附近的医院，去弄一下伤口。”

　　 “不行，我妈妈还在家。”

　　 时雨真的生气了，捏住她的手腕。

　　 “你是任打任骂不还手吗？都这样了你还在门外跪着，他们是不是想折磨死你？”

　　 邱景央一言不发，跪坐在地上不动弹。

　　 时雨不敢用力拉她，怕把她拉痛了，只好半蹲下，小心地捧着她的脸。

　　 “你妈知道我们谈恋爱了？”

　　 邱景央沉默片刻，点点头。

　　 时雨深深吐出一口气：“怎么发现的？”

　　 邱景央：“之前藏起来的玩具被她发现了。”

　　 时雨又是愕然，又是无奈，口里带了几分呵斥：“我叫你别买那些东西别买那些东西，你怎么就是不听。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怎么就是喜欢搞这些刺激性的东西。”

　　 邱景央沉默不语。

　　 她就是喜欢这些能让她跳出一成不变窒息生活的东西，像方盒子里排列整齐的人，总有哪天想要奋力地跳出这个盒子。

　　 可惜她没有能力彻底跳出去，无法发泄，无法倾诉，只能在无声的沉默中，使用那些玩意，让自己兴奋，让自己痛苦让自己感到活着的气息。亦或者和女朋友一起胡天胡地，她要靠这样的方式，才能让自己负面的情绪悄悄地泄露一些出去。

　　 仅仅这样，一个优等生的出格而已。

　　 她不敢告诉别人自己是个多么懦弱的人，也不敢倾诉浑身的压抑。在看到时雨跟曾经喜欢的那个女生站在一起时，那女孩利刃般的目光，即使过了几年，也能轻而易举将她扎伤。

　　 她连时雨都不敢面对。

　　 你喜欢的人是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人，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什么答案也不想再寻求了，她在时雨面前剥下了优等生美好的外表，内里的腐烂肮脏暴晒于阳光之下。

　　 在痛死之前，于是飞快地说了分手。

　　 但是喜欢的那种情感，卑微地将她拖了起来。她一边纠结痛苦，一边可怜地朝她伸出手。

　　 对于他人的悲欢，没有人能感同身受。

　　 门口的树木很高大，树叶摇晃，投下的墨绿色的影子，她的声音也在这种沙沙脆响中失去了原有的音调，变得朦胧且模糊。

　　 “你听见了吗？”时雨凑近她的耳朵，突然离近点的声音把她震得回了笼。
　　 邱景央迷惑地看着她，仿佛在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如果有比较疼你的亲戚，你就想办法搬到她们家去住，实在不行，我们俩在外面租房子也可以。不能这样下去了，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怎么往死里打？有没有举报给居委会，或者干脆狠一点……”

　　 邱景央的思绪又放空了，她看着时雨张合的嘴巴，突然觉得有点陌生。

　　 “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家，这是我爸爸妈妈。”

　　 时雨忽然住嘴，对上她迷茫的眼神，火气上头。

　　 “你看看你身上的伤！有哪个家长会把孩子打成这样！你是疯了不成吗？”

　　 她拉着邱景央的手，要把她带走。

　　 邱景央坐在地上不动，嘴里发出被拉疼的抽气声。

　　 时雨不得已只好停手，心疼道：“拉疼你了吗？胳膊疼吗？”

　　 邱景央有点疲惫地拍开她的手。

　　 “没事，过一会就好了。你走吧，万一妈妈下来看见你就完了。”

　　 时雨抬头看看屋内，没有人，楼上倒是传来响亮的音乐声。

　　 她放低语气，尽量温柔地哄她：“就你们小区旁边那个医务室，走过去不要两分钟，赶紧去看看再回来不好吗？不会被发现的。”

　　 邱景央摇摇头，说：“你回去吧。我们已经分手了。”

　　 时雨怒道：“你到底要怎样？分手分手分手，一天到晚分手。是谁那个时候跟我说复合，说再也不分手的？”

　　 邱景央面无表情：“现在变了不行吗？”

　　 “你！”

　　 时雨喘了几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你真的要分手？”

　　 “……”

　　 “我知道你是因为家里人施压的因素，我能理解，我和家里人出柜也是抗争了很久。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最起码要跟我商量一下啊。我不会不支持你的。”

　　 时雨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不看自己，逃避似地望着路边的草丛。

　　 “现在高三，家里人关得紧，你爸妈又在乎你的成绩，我知道你压力大。如果你妈妈因为我们的关系打你，那分手也是一件好事。我不想再看见你挨打了。”她低声说。

　　 “但是……我还是喜欢你啊。景央，现在分手，高考之后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
　　 邱景央不做声，时雨语气很温和，她摸摸她的头发。

　　 “拒绝我就开口，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

　　 “景央，我们只是暂时分手，好吗？”

　　 “……”

　　 “约定好，毕业之后彻底在一起。我可以做到，你也能的，对吧？”

　　 时雨以为她不再说话了，心头失落难忍。

　　 她正要准备说什么，邱景央突然开口：“约定了，毕业之后再在一起。”

　　 邱景央伸出小拇指。

　　 时雨呆愣地看着她，她还是偏着头，不去正面面对她，但伸出来的小拇指像一个钩子，把时雨的心一瞬间就勾去了。

　　 时雨笑了，也伸出自己的拇指，和她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