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 (不现惊鹊)

“是啊，怎么还没来。现在都快九点了。”
　　 “是不是东西太多了他不好搬。”

　　 “你的书也没那么多吧。反正骑着电动车，应该半个小时就到了。”

　　 林舒兰说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哥？”

　　 汪小悦摇摇头：“还是先不打吧，也许他正在骑车呢？”

　　 她们正说着话，病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提着一大袋子东西进来了，他拉下头上的帽子，头发卷成一团。眼睛很大，脸上两团高原红。

　　 “哥，你来啦？我跟妈妈刚才才说到你来着，说你怎么还不来。”汪小悦高兴道。

　　 汪辞海挠挠头，说：“哎，路上出了车祸，一个小汽车追尾了，把另一辆车的车屁|股都撞扁了。交警在那拦着，人又多，我就绕了个路，来晚了。”

　　 林舒兰紧张起来：“车祸？你没事吧？”

　　 汪辞海哭笑不得：“妈，又不是我出的车祸，我怎么会有事？”

　　 林舒兰皱眉头：“呸呸呸，小孩不懂事，全都呸出去。你说的什么瞎话，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汪辞海：“哎不是你先说的吗？”

　　 哥哥一来，病房里都热闹了许多。

　　 汪小悦很高兴地听着他们拌嘴，把哥哥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

　　 这些都是她的新课本。

　　 本来她想摆脱苏宁帮她拿一下，然后送到楼下的老婆婆那里放着。妈妈回去的时候可以顺带给带过来。但是哥哥说他下班后可以帮她拿，而且他下班时间也不算很晚。

　　 汪小悦便把柳青的电话给她，拜托老师给她保管着，等她哥过来拿。

　　 书是崭新的，翻来书页，摸起来的手感都这样的好。

　　 汪小悦摸得很喜欢，很怀念和苏宁阮暖她们上课的日子。

　　 要是病能快点好就好了。

　　 病快点好，她就能尽早赶回学校去，没准还能和她们一起上课，然后参加高考。

　　 她可不想错过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她们最后一年高中。

　　 高考之后就是分道扬镳了，汪小悦料定几人估计不会去同一所学校。

　　 当然，现在说不定了。阮暖没准会和闵凉一个学校，如果接下来的时间苏宁认真学习，她们也许也能考上同一所学校。

　　 不然以现在大家的分数高考，绝对是各走各的阳关道。
　　 汪小悦慢慢想着这些事。

　　 医生和妈妈都跟她说，她的这个癌症还不是晚期，发现得早，有很大可能性治好。

　　 汪小悦也抱着很大的信心。

　　 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她相信自己能度过这一劫的。

　　 汪辞海跟她说：“别光顾着看书哈？要好好休息。要是熬夜看书学习，你别怪我把这些东西全都搬回去了。”

　　 林舒兰说：“你这么说她，还搬了这么多书过来？放都不好放。”

　　 “没办法，她们高三，正是资料书多作业多的时候嘛。我还精简了很多好吗？那些不太重要的我都没带。”

　　 汪小悦说：“没关系，反正我做完一本可以拿走一本，之后就没这么多东西了。”

　　 林舒兰瞪她一眼：“你想做多少本呢？要认真学习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早点把身体养好病治好，回学校回家好好学习。”

　　 “我知道啦。”

　　 汪辞海说：“时间也不早了，妈你回去睡吧，小悦这里我守着就好。我明天休息，你明天多睡会，晚点来。”

　　 林舒兰：“要你在这守着干嘛？你白天上了一天的班做了一天事，晚上还揣在这里，睡也睡不好。”

　　 汪辞海指着一张小折叠床：“这不是可以睡吗？我也不是没睡过，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天天在这忙前忙后的。就一晚上，不急着你的。”

　　 林舒兰还是不乐意，两人就谁留下来推拉了半天。

　　 最后还是隔壁床的一个阿姨说：“小林你还是回去吧。身体才是本钱，你老公现在也在上班做事，没时间照顾小悦，照顾小悦的大头还是你身上。儿子帮衬一下是好事，你养足精神，免得自己也病倒了，那孩子一个人可没办法照顾两个人。”

　　 汪小悦也帮腔：“是啊，妈，你天天跑上跑下忙活了这么久。回去休息一天吧。你这一个月都没好好休息。”

　　 林舒兰那逐渐憔悴的脸色，发白的头发，汪小悦见着心里就隐隐作痛。

　　 望着女儿哀求的眼神，还有儿子固执地劝解着，林舒兰只好点点头。

　　 她收拾了些不必要的东西，不放心地看着两人。

　　 “要是晚上有什么，哪里不舒服了就跟哥哥说哈，别憋着什么也不说。还有辞海，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林舒兰愣是念叨念叨，念了好半天，知道汪辞海推着她，把她推出门外，她才止住了话。

　　 “路上小心啊妈。”汪辞海说。

　　 林舒兰点点头，转身走了。

　　 汪辞海看着母亲挺直的背，手里拿着一大堆东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晚上。

　　 汪小悦跟哥哥相对睡着。

　　 小时候她跟哥哥的感情最要好，只是哥哥不喜欢学习，初中就辍学去打工了。

　　 当时爸爸气得要死，把他狠揍了一顿，还放话让他别回来。

　　 可是哥哥还是逢年过节就跑回来，对生气的爸爸嬉皮笑脸的，带着自己在外面赚的钱，给家里买吃的买喝的，给她还有妈妈买衣服。虽然他每次买的衣服都很丑，颜色也很一言难尽，屡屡被阮暖吐槽成是视觉污染，但汪小悦还是珍惜地穿着。

　　 哥哥是她最好的哥哥，对她永远都很好。

　　 每次跟苏宁聊天说起哥哥的时候，苏宁都羡慕得不得了。

　　 她听过很多人说哥哥都喜欢欺负妹妹，或者哥哥和妹妹的关系势如水火。

　　 但是他们家不一样，从小汪辞海就带着她，护着她，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第一个要给她。

　　 汪小悦觉得自己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很幸福。

　　 想着想着，汪小悦突然开口问：“哥，要是我的病治不好了怎么办呀？”

　　 汪辞海皱起粗重的眉头：“别瞎说，怎么可能治不好，又不是绝症。”

　　 “癌症还不是绝症，那什么是绝症啊。”

　　 “反正肯定能治得好，别胡思乱想啊你。”

　　 汪小悦叹气，摸摸自己的光光脑袋。

　　 “医生说要化疗，我想着与其看它掉光，到时候一天掉一点一天掉一点难受死，不如自己先剃光好了。谁知道，剃光之后，医生看见了才说：‘你吃的那种药，不会掉头发’。啊，怎么不早说啊。前几天我同学来看我，都看见我光着脑袋的样子了，好丑好丢人啊。”

　　 汪辞海“噗嗤”笑了起来，顾及到有人已经休息了，他压低了声音。

　　 “没事，到时候哥给你买好几顶漂亮的假发。各种颜色的都有，什么粉色绿色蓝色紫色，你喜欢哪种颜色就买哪种颜色。”

　　 汪小悦脸苦恼得皱巴巴的，小声说：“别了吧，荧光色好丑。你记得你上次给我买的柠檬黄的那件衣服吗？苏宁说我像一个行走在路上的荧光棒，晚上出门都不用路灯和手电筒。要是连头发都是这个颜色，我真的成大头娃娃|荧光棒了。”
　　 “哈哈，那就黑色的。黑色的最淑女，最适合你了。”

　　 汪小悦脸才舒展开，笑着点点头。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声说话，病房的灯光渐渐变暗，窗外的夜空也被墨色浸染得彻底。

　　 汪辞海以为汪小悦快要睡着时，汪小悦突然又说了一句话。

　　 “哥哥，家里还有钱吗？”

　　 汪辞海沉默片刻，说：“有的，别担心。”

　　 “真的吗？”汪小悦不太相信，“之前奶奶得病费了好多钱，最后还是走了，家里也一点钱没有，还欠着别人的钱。爷爷现在还偏瘫，什么活也干不了，在农村由姑爷照顾着。爸爸每个月还要给姑爷一笔钱让他好好照顾爷爷。还有妈妈，妈妈身体也不是很好，老是要吃药，药费一大堆。

　　 哥，我都不知道家里怎么样，有没有钱，爸爸妈妈也从来不说，问也支支吾吾的。

　　 还有我们家新房，本来都快装修好了，现在也抵押了，准备到时候贷款。

　　 我搜了百度的，人家说要费几十万好上百万都有可能，我们家没那么多钱怎么办呢？”

　　 “这个你别操心的，家里还有存款的。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房子能有你的命重要？”

　　 “可是……那是爸爸妈妈努力了大半辈子攒钱买的房子啊。”

　　 “所以你现在能做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养好自己的身体。等你飞快的病好了，那就不用卖房子什么的了，那不是皆大欢喜。”

　　 “哈哈哈哈，也是哦。我感觉我的病也没那么严重，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呢，总感觉比起一般癌症治愈率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