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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仙门 完结+番外 (木槿萌萌哒)


  方成镜道:“作画讲求灵感,与他人在不在倒没多大关系……要不,您和我说说话?”
  “可。”
  “………”
  两人大眼瞪小眼,反倒不知道说什么。
  方成镜年少时便与他有“孽缘”,还曾跑来紫霄山求亲,闹了个大乌龙,后来回去继承宗门,经历种种,自然而然就忘记了这回事。
  这些年他远在岭南,听远方传来了不少云邡的消息,见他高楼起了塌,塌了起,心中百般滋味,最后也只是化成宗门一封道贺信,淹没在成堆的公文里面。
  这世上不是没有其他美人,只是如仙座这样的人,再不会有第二个的。
  皮相再怎么绝艳,也总会与其他颜色一起淡去,可云邡有的不只是皮相,他还象征着世上人最艳羡的自由和潇洒。
  修道无非是求一个极致的自由,虽天高地迥,但我可扶摇直上九万里,无一处不能去,虽沧海桑田,但我以三千岁为春,三千岁为秋,千秋不朽。
  以最强大的自在,获得最极致的逍遥,成就一个逍遥自在。
  云邡是当世中最接近这个无限的人,他已然不是作为个人,而是成了一个符号和象征,作为每个修士心中的愿景和祈求而存在着了。
  所有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都对他念念不能忘。
  方成镜更是一个痴人,又如何能忘?
  一室中唯有二人,方成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叹了一声:“仙座当真是神仙人物也。”
  “……”云邡眼皮一跳,可毕竟有求于人,打死也得画完再说,所以忍住了。
  方成镜大概也知晓自己惹了他不快,赶紧坐正了些,靠直觉找了个话题:“仙座怎么样这样惯着弟子。”
  “我乐意。”
  “……”方成镜知道自己一直忽悠他收徒弟,他估计是不乐意了。
  可他说这些,其实是有好意在的。
  “我家只有匆儿一个孩子,”方成镜字斟句酌的说,“我阿姐去的早,长辈们对匆儿多有怜惜,没能及时把性子较回来,以至于他天真鲁莽,屡屡犯错,在青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头领,大家都说他的脾性镇不住宗门,没法继承家业,旁支许多人便起了心思,想塞人进来,很有些麻烦——我倒不是说谢秋寒有什么不好,只是您门下只有他一个,他若出了些差错……”
  他想谨慎说话,但若要提点到位,就委婉不了,只能直说,“这就与百年以前,仙座和魔尊离去之时是一样的。紫霄山树大招风,旁人若有害人之心,他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杀云邡难如上青天,可杀个尚在摇篮中的继承人……总难不倒某些人。
  更何况如今皇室与仙门关系错综复杂,大家各怀心思,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出阴招。
  云邡听了他一番话,神情渐渐沉下来,看他的目光也起了变化。
  都说方成镜不成器,只知道流连风月,是全靠家世荫庇至此,可他既然能在青阳宗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坐稳,心思怎么能简单。
  云邡道:“方城主往日藏拙了。”
  “不敢,”方成镜忙往回收,“不过信口开河,随便听听便是了。”
  云邡不置可否,目光在他脸上定了片刻。
  经他一番“好心”提醒,二人才算打开话匣子,云邡道:“明芝生前,你与她说过这些吗?”
  方明芝便是方匆的亲娘,早年病逝,生前是个说一不二的厉害角色,掌着青阳宗门,在她手上宗门和城衙都合二为一,主城冠以宗门之名,九州多年也只有这么一位厉害的夫人。
  “说是说过,”方成镜苦笑道,“她一意孤行,我们难道还能逼她不成?”
  “一意孤行……”云邡将这词琢磨了一阵,笑起来,“你既然都知道,还拿这个劝我做什么?”
  他笑时眉眼舒展,桃花眼微微弯曲,成了一个巧妙的角度,折射出波光潋滟,直叫人心旌摇曳起来。
  方成镜呆呆看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执起笔,飞快的画了起来。
  云邡倚在桌边,看他作画,心思也渐渐飘远了。
  他想起谢秋寒刚来到他身边时,那时候他还是一个软绵绵的小人。
  这小人儿本来也是要往骄矜富贵那儿长的,可在他眼皮子底下,却反倒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被逼的内敛懂事起来。
  他那时无能为力,不忍也得忍。
  后来回到天宫中,他不由分说的要把谢秋寒藏进羽翼下,什么都不同他说,什么都不给他碰的,希望他能回去刚开始的样子,结果就是谢秋寒变着法的闹事,一次次陷进险境里。
  这种种,当真是因为他从没养过孩子,所以不得其法吗?
  其实并非。
  只是因为一直没能忘记那份无能为力,所以要一意孤行。


第64章
  入夜后, 星河漫漫, 像在深蓝色绸缎上洒了一把碎银子。
  九宫八观的建筑点起了灯, 灯火一盏盏升起来,地面也流转出一片漫漫火光。
  路过的弟子三两成群, 同谢秋寒行礼打招呼,而他一个人走着, 随口应了几声,慢慢的, 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再抬头一看,眼前是一条索桥,铁链在山谷旋上来的风里摇晃着,幽深的底部好像藏着獠牙凶兽。
  谢秋寒一愣。
  怎么走到这儿了。
  他倒是很知道铁索桥下面是什么样子,凶兽是没有的, 不过是半人高的草木,里头爬着蛇虫鼠蚁, 不过都不咬人, 估计仙山里的耗子都是吃素的吧。
  他十岁时被人推下去过, 竟然没死,还在下边苟活了大半日, 瞧着上边索桥上的外门弟子成群结队的经过,自己拼命叫唤求救, 可嗓子都叫哑了,也没人听见。
  那种恐惧和绝望至今历历在目。
  最后来救他的人是云邡。
  那时候他年纪小,傻里傻气的, 也没想过,倘若云邡真只是个画灵,那他怎么能从画里飘出那么远,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把一个将死的孩子给抢回来呢?
  这样的通天本事,哪是普通山精鬼怪能有的。
  可要说云邡不普通,他又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日常头疼脑热,偶尔精神好了还故意装病使唤他,实在看不出什么有大出息的高手风范。
  那段日子他们两个都是真的吃了不少苦头,云邡有心无力,没有能帮到的,而不是藏拙。
  他们一起受了许多得打碎牙和血吞的气,彼此间有时也闹脾气,可在人群渐散后,他们依偎在无人的小屋中,彼此又能品出一份珍贵的相濡以沫,一同就着这份罕见的情意,续了一个又一个春夏和秋冬。
  这些年,谢秋寒入了不朽阁后,日子好过许多,简直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仙境。
  可就算是这样,其实他还是瞒着云邡偷偷下过好几次这座铁索桥。
  每次都是心里有些浮躁焦虑的时候,自找罪受的过来。
  他就直接从悬空的铁索桥上一跃而下,不用任何符术道法,就凭炼体的功夫护持着自己往下坠落,有时身上配着的桃木剑都看不下去,主动弹出来护持主人,还反被他狗咬吕洞宾的一掌拍开。
  下坠时,狂风呼啸,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那些被欺凌的无力岁月在眼前回闪,夹带着无数忐忑和恐惧张牙舞爪直冲他门面,然后被他拳打脚踢的打败。
  他完全是有意挑衅着这段回忆,提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也警醒,今时,绝对不可再如往日。
  这样,他才反而能够压住心里的浮躁和焦虑,稳稳当当的继续攀爬。
  谢秋寒很不幸、也很有幸的,不是那种敢在温情脉脉里下沉、在交口称赞里飘飘然的人。
  不管外界怎么样说,也不管连云邡都觉得有点心疼劝他悠着点,他每日都风雨无阻的早起晚归,剑招练过万遍,画符废的纸能堆成一座小山,有不明白的问题,往往能熬上几宿去思索,不析清不肯停下,修行修的近乎自虐。
  可他这样做,才不是要登顶仙门,做什么天下第一的大弟子。
  他只是居安思危。
  他这个人从来也没什么大出息,比不得求大道的修士、掌江山的皇族,他心中汲汲所求的只是一个温暖安全的小角落,一个能容他与亲近之人一席之地。
  他总能记得自己在家时,也是荣华富贵裹身,一旦去了这层外壳,便是个柔弱可欺的毛虫,谁都能厌弃的踹上一脚,因为这份经历,他几乎是强行将荣华富贵和海市蜃楼划上了等号,他如今如此,只是怕那些时日再重来一次。
  他知道,自己修炼之道十分险恶,所谓有情道,无人修过,他一路凝出的金丹和元婴更是闻所未闻,与他人之道相比,竟然有几分大逆不道的味道。
  几年前,他从雍州回来,与狐王定契,后昏迷数日醒来,不光性命得救,还再察觉不到蚩尤金丹所在。
  云邡哄他说是狐王帮手解了,日后不必再操心这事,他也不会再用血做药骗他吃了。
  谢秋寒一个字都没信,也一个字都没反驳,只是默默咬住牙关,把这件事情压进了心里。
  这事化成了一把利剑悬在他头上,时刻警醒,他知道隐隐之中必定有蹊跷,也知道必定有拦路虎在等着他,他心中有过害怕焦躁,也有过疑虑抱怨,每到这时,他便只能握紧了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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