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云不来道:“哦,我调整了下法阵的结构,一试就成了。”
他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应对的方法……雪泽离又气又急,大声喊叫:“云不来,放了我们。”
云不来轻笑一声,将雪泽离放进乾坤袋,再同样施法收回关押幽夜的象棋,他看着幽夜,许久,问了句:“留在无忧宫可愿意?给我弹琴,护你周全。”
大长老一个踉跄晕倒在地,二长老跑去宗师殿哭喊:“老宫主,你带我走吧。”五长老又开始翻阅竹简找寻劝谏的词句,秦药师则长叹一声:“冤孽啊!!!”
见状的幽夜一脸的黑线,问道:“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云不来无视这个问题,又问:“愿不愿意?”
“……”幽夜一愣,垂首抚了抚琴,道:“我必须报仇。”
云不来直言:“报仇直接去仙岳好了,为何来我无忧宫。”
幽夜看了看身后的雪泽时雨,道:“我已归属雪泽。”
“所以和他们一起为85年前那场恩怨复仇?”
“嗯。”
“你觉得可能吗?”
“……”幽夜一时语塞。
“放弃吧。”云不来这话也同时说给雪泽时雨听:“你们再修五百年,也许能行。”
雪泽时雨一拳砸在那堵透明的墙壁上,偌大的妖力,却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他真的很恨,恨这人间为何会有如此境界的人,短短几十年,比他几百年的苦修还要强大数倍,天道不公。
云不来的另一只手将关着雪泽时雨的象棋收过来,道:“带钱没?全部损失,要陪!”
“……”雪泽时雨一腔怒火,瞪着那面紫色纱笠,讥讽道:“堂堂无忧宫,很穷吗?”
这个问题让秦药师很热切,点头捣蒜似的道:“穷穷穷穷穷……”
那个穷字念了半柱香,念得雪泽时雨一脸的鄙视,名门望族就这个德行?
云不来继续道:“你听到了,无尽的穷。”
真想看看那顶纱笠下的脸是怎么样恬不知耻的表情,雪泽时雨有点烦躁,道:“给你钱是不是放了我们?”
云不来摇头:“看心情。”
雪泽时雨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也恨自己脑子有病,居然跟这种人废话,于是大骂了句:“没钱。”
云不来不再言语,拿着象棋使劲摇晃了几下,把只有桃核大小的雪泽时雨摇得头晕眼花,也不给他谩骂的机会,直接装进腰间的乾坤袋。
剩下幽夜在他掌心,云不来带他到山门前的夏亭,道:“弹一曲?”
幽夜看着眼前的狼藉,四处横着妖与无忧宫修士的尸体,心里兀的沉了块尸头,垂首道:“对着这样的场景,我无法抚琴。”
“没有悲,何有喜,没有错,何有对……认识现在的错,可会原谅曾经的恨?你的琴若只为美好而拨动,现在的罪孽谁来安慰?”
云不来的话字字浸着透骨的深意,幽夜的头低得更无力了,细碎的声音哽咽在喉:“我……”
雨停了……地面炸开的坑里积满了水,水清澈如月光,殿外宫灯陆续点亮,烛火荧荧一闪,却闪出无数七色星芒璀璨,如天际灿然的虹彩,映着那一坑水漾出纤细轻盈的夏竹。
夜风穿过竹林拂着沙沙声,顷刻的静默,无奈,悔恨,都被一声充满激动的呼喊冲散了。
“恩公!!你来了吗?”幽夜面浮泪光,大喊道:“恩公……”四处环顾。
云不来动着脚步,原地转了一圈,一贯尊贵的声音含着半分敬畏,道:“尊架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此时,竹林中一条红色人影飞纵而出,正要跳上殿顶之际,一道无形的法术向云不来击去。云不来反应极快,侧身腾空翻转,调整好姿态,飞落在一盏宫灯上。
见状!五长老镇定自若地站到秦药师身后,秦药师深感这灵压不可轻视,便避到殿内,关门上锁,大长老直接一个鲤鱼打挺,满血复活地逃跑,二长老什么废话都没了,抱着老宫主的灵位藏到灵堂后面。
吴企图那身黑色斗篷上绣的红色竹叶纹,及那只艳红的竹叶簪,和他身后的一整片竹林融为一体,似一副天然的竹墨画。
他此刻封了自己的声音,却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云不来,在空中写了两字:“优秀。”
云不来淡道:“同秀。”
吴企图面纱下的嘴微微上扬,这紫毛比在瑶琴居有意思多了,又写道:“放人。”
“不可以。”云不来将装着幽夜的象棋收进了乾坤袋:“他们入侵我无忧宫造成大范围破坏,我损伤惨重,必须扣下他们赔偿。”
说这话时,云不来气沉丹田,做好了苦战的准备,这样的高人,他也不愿招惹,但有些事,放不下的,只能奋力一搏,什么后果……做了才知道。
吴企图轻然挑眉,举手写道:“交换。”
“交换?”云不来有点意外:“换什么?”
一袭红影闪去,落在咫尺之间,吴企图伸出拳打开,手掌里是一串雪白的封印着蓝色符箓的珠子。
那一刻,纱笠下云不来的表情是惊讶的,奇异的跳跃着闪烁的星光,连带着语气也激动不少:“雪沉香……”他确认地问:“真的给我?”
吴企图写道:“物归原主。”并把雪沉香递到他手中。
双手接过东西,云不来点点头:“谢过。”
他把乾坤袋里的三颗象棋拿出来,抛在空中,双指在眉间运气施法,象棋膨胀扩大,像一个个肥皂泡泡,迎风破开,将三妖释放了出来。
“谢恩公搭救!!”三妖一起跪拜谢恩。
吴企图对他们三道:“跟我走。”
“藏海古道。”离开前,云不来问道:“梅傲霜在你手上是吗?那些事是否属实?”
吴企图顿了顿,不予回应,携着三妖消失在苍穹下的夜幕里。
看着手中的雪沉香,云不来心中涌动着些许漫长的感慨,周围沙沙摇动的竹林从叶尖开始滴落余下的雨露,合着微风协成一支悠远的曲调,半山的火光全部熄灭,天上静静显出一轮满弧的月。
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箫。
曲终过尽松陵路,回首烟波十四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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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泽妖域居在群山环抱中,背后一座巍峨的大雪山,终年雪盖,在如墨的夜色里像一个极淡的偌大的白影,四周冷寒幽幽,却还散着那场血腥后的惨淡。
望着那片扑朔雪山,吴企图微微抬眼,漆黑的眸子里含了徐徐刺痛,85年前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不曾知,却是导致他来到这个世上的孽因。
“恩公,请随我进殿。”雪泽离热切招待:“如不嫌弃,您就住在我们雪泽的碧落寒秋。”他白如玉脂的手指了指那雪山半腰上的一座雪白宫殿。
凭肉眼也可见那座宫殿发着隐隐灵光,绝不是凡物所筑,一旁的雪泽时雨睁了睁眼,欲言又止后,最终也未反对,只是抬头深看了眼……那是曾经的妖皇居所,王族世代传承的宫殿,如今,王族已不在……让这个多次出手相救的葬海古道为雪泽之主,也未尝不可,虽然他是个人类。
吴企图举手点开了自己的哑穴,道:“你们雪泽王族还活有一人。”
泪光泛泛的幽夜一下子怔住,雪泽时雨,雪泽离的表情都如惊雪席卷,一时间三人都无法自已。
“你……你说什么?”抓住吴企图的斗篷,雪泽离忍着一种泣腔,好像风雪吹进喉咙,却不敢把它含化。
“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吴企图大吸一口气道:“你们妖皇的儿子没有死,他就是梅傲霜!”
幽夜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笑道:“别开玩笑了,恩公……”
“我何苦拿这件事愚弄你们?”
雪泽离满目泪光看着吴企图,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那种神情涣散又迷失,痛又不敢恨,恨却不能怨,喜而无法悦:“怎么……不……他明明是个人。”
“不是!!!”雪泽时雨绝不接受:“他不是,他不是……墨海不是那样的,墨海最爱他母后,终日黏着……连一串糖葫芦都要留着一起吃,那样的孩子怎么会对他母亲举剑而伐??……他不是!!”他一掌劈下,殿前道路两旁的宫灯粉身碎骨,化作满地可怕的尘埃。
“我不会认的,雪泽不会认的。”时雨大声咆哮,态度坚决:“他欠我雪泽多少条命债……一个手刃自己生母的畜生,我不会认!那就是个畜生、畜生……”
看他那般疯魔的模样,吴企图上前,重重举起手,一巴掌扇过去,所有的恨与痛都撕裂到静止。
“那个畜生被洗去记忆,在仙岳□□控了十年,他替仇人当了十年刽子手,还对那个仇人敬爱有佳,叫了他十年师父,而今……又被这个师父背叛且下令通缉,那个畜生从一个他自以为的堂堂正正的人,变成被他杀戮无数的妖,这个畜生……未免当得太惨了点。”
“他杀了涂山夏苍……他杀了我师娘……”亲眼目睹的雪泽时雨无法放弃那种恨,他多少次梦见那把剑插在师娘胸口的情景,穿透了所有的回忆和希望,一切的东西都膨胀为影影绰绰的怪物,化作心底的幽灵鬼影,再也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