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到梅傲霜身上时,涂山夏苍沉潋千秋的眼中露着半分惊色,恨了许久的仇人的养子,竟是生着狐族才有的幻美之貌,一身的寒冽之气,在如此年轻的修士身上是极少见的,后天修炼的冰法之术,怎么会练到如同天生的境界,好像他生来就带着雪寒的灵力。
天生雪寒……涂山夏苍心中涌起酸楚,这个梅傲霜让她深沉地想起了自己死了85年的夫君,雪泽红印,雪泽是雪妖一族的圣地,那里的妖大部分生来寒气绕身,以冰法为特有的妖法,自然系妖族不嗜杀戮,容易修成地仙,所以这一族出了许多掌管寒雪的地仙,可到了雪泽红印这一代,他偏偏不入仙籍,修成统领七方妖域的妖皇,招致灭族之祸,连幼小的墨海也……。
残忍的画面再入脑海,涂山夏苍泛起怒恨,妖力环绕而起,她飞身至梅傲霜面前,手中幻化一把骨剑,妖光横生,如光锥飞梭,狠绝地刺去。
梅傲霜如一蹲木雕,凭那骨剑刺来,忽听“嗖”的一声疾风吹来,沉如金银的骨剑竟然像轻纸落叶般,被吹出了许尺之外。
“谁?”涂山夏苍喝喊一声,警惕地望向四方。
殿内外的妖兵、妖仆都在听到声音后瞬速做起防备,至今为止,令妖后如此紧张的呼喊,还未有过,凭他们妖的敏感性,也感觉到一股又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从四周汇集而来。
幽夜第一时间抱起琴,深看了吴企图一眼,难道……这是个计?
涂山夏苍也看向眼前的两个人质,挥手一道粉状的妖法覆在他们身上,渐渐地,他们衣袖中闪着淡蓝色的灵光。
涂山夏苍的脸色巨变:“定位符!!”
幽夜惊退了一步,看向涂山夏苍心中生出一丝愧疚,虽然只是因为复仇走在一起,却在这条黑暗的路上是相互的照应,他对恩情难以怀抱猜测之心,即使还掉这条命也无可厚非,可是搭上姑姑和此处上百妖族的性命,到了地狱也难安。
“姑姑,咱们快逃吧。”幽夜担忧道。
涂山夏苍退了一步,无力摇头:“走不了了,他们来的太快,而且……那个老东西也到了。”她看着那蓝色灵光,哀叹道:“没想到,仙岳竟有人能做出避除所有妖气的定位符。”
四方带着血腥气的罡风烈卷,一道黑影突然凌空而出,重重向她砸来,涂山夏苍急忙跳开,那极快的身影带着一溜鲜艳的血珠划过天际,重重落下。
飞溅的鲜血落上金丝软塌的缎面,金红相映,触目惊心。
满殿无声,在场的所有妖兵、妖仆,震骇的目光紧紧盯着扼着右手腕,娥眉紧促的涂山夏苍,那是他们最敬重的妖后,竟被一招至伤。
涂山夏苍的右手鲜血淋漓,手筋已经断了。
毒辣且诡异的剑法!
压下那一刹那的惊惶,幽夜抢上为她施法止血,并对那落在圈椅上正对着他们邪笑的男人喝道:“有本事冲我来。”
只听丘无涯轻邪一笑:“你的妖力还不如她呢。”挑着高傲的眉又道:“传说中的妖后确实很弱啊!除了那魅惑男人的惑心术,估计也拿不出像样的招式了。”回头看见梅傲霜没了魂儿的木偶样,又是一声笑:“哎哟,我们的掌门师兄居然中术了?这和咱们计划的不一样啊,七师尊……”他对着天花板喊:“说好的里应外合呢?他居然偷懒,记得给掌门打个小报告。”
一道光影闪现,带着强大的灵力,如一方巨鼎压下,下来的正是仙岳掌门——梅岳峰,他不悦地看了丘无涯一眼。
“无涯,你去对付外面的妖兵。”随后而来的七师尊命令道:“里面有我和掌门就可以了。”
脸上的笑容并未消散,只是少了些趣味,丘无涯跳下椅子,随意行了一礼:“知道了。”
走出去时与梅岳峰擦肩而过,丘无涯的目光多了丝冷彻,他才不在意掌门是否不满,刚才那些话是否不合规矩,反而觉得怪异,在追随吴企图他们的途中,七师尊仅仅报告了那只飞行船的特征,梅岳峰竟耗费了最昂贵的传送符,赶过来,他对这狐妖竟熟悉到这种地步,就算断定是涂山夏苍的出现,也用不着堂堂掌门放下日理万机赶来。
非要亲手杀了这涂山夏苍不可?
☆、第 46 章
涂山夏苍脑中一昏,踉跄退步,撞到身后梁柱,手腕的痛感令她一醒,她骇然抬头看向梅岳峰。眼中仇恨与悲楚交叠,85年了,她恨了85年的人静待眼前,却突然发现,这份仇恨蓦然的孱弱无力……
谋划了85年,痛苦了85年,恨了85年,还未开始,她便被仙岳一个不知名的弟子给伤了,且败得这样毫无余地,那种无力感从心而生,贯穿在每寸血液里,让她惊寒。
她如何杀得得了这个仇人……
而今的梅岳峰比当年何止强大了数倍。
多活了85年,遗留着伤痛与仇恨,还不如此时陷入险境有的一丝轻松,至少……阴曹地府还可以见见孩子和夫君。
“她就是涂山夏苍?”七师尊走到梅岳峰身边,目光细细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妖后,比想象中更是貌美,真正的涂山狐妖,他还是第一次见。
“正是妖后。”
梅岳峰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他面色死板,像是戴了面具,眼光冷洌,如钢钉般锋利,一钉子钉入涂山夏苍眼底,像秃鹰逮着了脚下的猎物,只需轻轻用力,便可撕成碎片。
七师尊却有一丝惋惜,对她叹道:“既留得一条命,何苦再来兴风作浪?这般做法无疑以卵击石,和送死有什么区别?”忽而想到前段时间闯入猎妖区的那两只妖,又叹一声:“你们雪泽的妖都这样一个个毫无章法的吗?”
涂山夏苍听到这话面色一惊,紧张道:“你说什么?雪泽怎么了?”
为了不牵连雪泽,她这85年从未回去过,那里剩下的妖灵,是雪泽一族余下命脉,她的侄儿雪泽离与夫君唯一的徒弟雪泽时雨,幸免了那场灾难,雪泽只剩下他们重振妖族,可千万不要学她这样复仇……千万不要寻她!
涂山夏苍心惊胆跳地担忧,只听梅岳峰厚重的声音蔑道:“雪泽的那个半妖和一只蛇妖来闯了仙岳,你猜结果怎么样?”
论法术,轮计谋,那两孩子怎么可能是梅岳峰的对手!
兀地,涂山夏苍腿软了下去,吓得声音都没了。
幽夜忙扶住他,将她护在身后,怒气冲破了梅岳峰身上灵力散发的压迫感,喝道:“梅岳峰,夺你仙岳弟子魂魄的是我,我若不解术,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他手指快速划上琴弦,一道弧状光刃自琴弦飞出,击向二人。
只是一眨眼,七师尊的身影模糊了一下,还是在原地,光刃却已经在他身后了,继而被梅岳峰气定神闲的道法归一给化解了,如水雾般散开消失,这一法,是他在那闯山贼子手中悟过来的。
“这种摄魂术,我会解。”看了幽夜一眼,七师尊清然一笑,继而指尖挥动,一指仙法抚上眼睛,在看清幽夜的法身后,他小有惊讶道:“原来你是那只被救走的花雀妖!”
梅岳峰苍白的眉宇紧皱,警惕了看了看四周,回头,身影一闪,到了幽夜眼前,伸手捏住他的脖子,如捏一只麻雀般:“说,救你的人是谁?你们在谋划什么?”
幽夜痛苦得不能呼吸,想再次弹琴施法却被七师尊一指法术夺走了琴。
“我……不知……道。”他决裂地说出几个字,已是快昏厥,眼白都翻出来了。
七师尊细细摸着那把琴,有些爱不释手,真是把难得的好琴,如栗壳的紫色漆面泛着莹莹光泽,是长期使用且倍加爱惜才有的这般润华光色,方才那花雀妖施法而拨的音色极尽沉透,遥想(陵中散)由此琴弹奏,必定悦耳。
即使是妖,有这样的琴艺,死了也是可惜。七师尊叹了声,看向垂死挣扎的幽夜,生出些同情。
涂山夏苍见幽夜快要被掐死了,便用另一只手捡起刚刚被打落的骨剑,刺上去:“你这个假道士,你放开他。”
那句“假道士”似乎激怒了梅岳峰,他甩开幽夜,将他打晕在地,转身一掌深厚的掌刀朝涂山夏苍挥去。
涂山夏苍用骨剑挡住,却还是被掌风伤到了臂膀,生生被打退几步。她颤抖的声音带着绝望和愤恨:“梅岳峰!你不得好死!”
殿中的妖兵见状落荒而逃的已经跑了出去,留下来的冲上来与之奋战,却被梅岳峰长袖一挥,打出数道金色法光,击得魂飞魄散,顿时一股妖血的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卷着令人恐惧的震慑感。
“不要……”涂山夏苍无力地跪倒在地,深感绝望,她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黑色长发在光亮的地面上零落出一道潦倒的流光,与地面上不断延伸流淌的血液交织纵横,像是一幅诡异的惨烈的图画。
“你杀我就够了,放了他们。”
梅岳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覆决绝:“涂山夏苍……你的结局,都是你应得的,世间万物,因果有报,你种了什么因,就要尝受什么果。”
“掌门。”七师尊上前道:“这花雀妖是妖后的人,那个贼子不但救了他,还救了闯我猎妖区的雪泽二妖。您不觉得这事过于巧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