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安顿了顿,使劲儿思考还有什么可问的。
“沈叔,别拖延时间,”韩休羽盯着他:“赶紧把药喝了,喝完躺下休息。”
沈安:“……”
他只好捏着鼻子强行往嘴里灌,灌完半碗呛了一下,险些吐出来:“……水,给我点水。”
韩休羽叹了口气,到了杯茶给他。
“这玩意儿喝得我直反胃,”沈安一口药一口茶,勉强把那碗苦中带腥还发酸的药灌完,捂着胸口拍了拍:“饭都吃不下了,明天不喝了行不行?”
“不行,你烧还没退呢。”韩休羽完全不给他商量的余地:“手伸过来,我给你换药。”
得,又该上刑了。沈安砸回到床坑里,生无可恋地伸出了手。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惨了。
伤口发炎导致发烧,走不动路,只好花光所有的银子跟村人买了条小破船,乘船继续往兰溪走,于是每天的饭就只能在烤鱼和鱼汤里选;喝了五天恶心死人不偿命的中药,病却一点没好,到现在还是浑身发酸头昏脑涨;还有最最最最最可怕的一点,每天都要例行换药。
沈安把手搭在脸上,遮住疼得龇牙咧嘴的难看表情。
“好想哭哦。”他在心里凄惨地想道。
今天已经是他们顺着富春江漂流而下的第五天了,决明抓鱼抓出了经验,韩休羽的烤鱼技术也越来越好。晚饭时分,三人坐在狭小的船舱里,围着三条外焦里嫩的香喷喷的鲈鱼。
小船的船主卖船的时候连带着船上的各种生活用品一起给了他们,船舱的抽屉里有几包受潮的调料,好歹给他们凄凄惨惨的江上生活添了点滋味。沈安不喜欢吃辣,挑了一条辣椒面最少的鱼,十分不斯文地大口啃,蹭了一嘴油。这顿饭沈安吃得很香,可到了晚上却不知怎么回事胃里一阵一阵的难受。他迷迷糊糊地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终于被难受醒了,感觉自己可能要吐。
船舱里只有沈安一个人,韩休羽和决明大概是出去放水了;他捂着胸口忍着恶心的感觉,想等他们回来再出去,毕竟自己是个玉树临风美男子,呕吐的惨样还是不要被人看到的好。
然而沈安忍了半天,感觉都快把恶心生生憋回去了,那两个人也没回来,他只得把心一横,决定啥也不管了出去直接吐;他掀开船舱的门帘,皓月当空,江面一片银白,狭小的甲板上空无一人。
沈安浑身一凛,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也顾不上吐了,反手抽出了腰侧的寒蝉。
“噗”一声轻响,在寂静无声的江面上显得有点突兀,沈安猛一回头,见船尾处多了一个黑影,毫无重量似的挂在船舷上,吃水一点都没变。他把油灯往那边踢了踢,一张惨白的脸被照得发亮。
长长的头发海藻一样贴在头顶,皮肤被泡的浮肿起来,白里透青,一丝血色都没有;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好像只剩下一层皮包住骨头,尖尖的指甲又紫又灰,指甲缝里塞满了污泥。
“靠!水鬼吗!”沈安心里悚然,一时被吓得浑身僵硬;那疑似水鬼的东西趁他愣着,猛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脚踝;沈安本就发着烧,浑身酸软再加上受惊过度,根被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拖进了水里。“噗通”一声,溅起的水花足有半人高,打湿了小船的船篷。
水里冷得刺骨,皮肤刚接触时几乎有一种灼伤的错觉,肺里的空气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好像寒冷凝成了有型的实体,拼命挤压着胸腔。沈安昏昏沉沉的脑子被冰水一激,瞬间变得清醒了;他连忙咬牙屏住呼吸,在水下睁开了眼睛。
那水鬼的手像镣铐一样紧,拖着他往水底越潜越深;沈安在水中缓慢地弓起身子,寒蝉一展,在那苍白的手腕上狠狠一砍。一缕鲜血弥漫开来,水鬼的枯手松开了。
“操,水鬼还有血?”沈安懵了,拼命踢蹬踩水,往水面上浮去,露出水面后赶紧吸了一大口气,冻得上下牙直打颤。
“啊!”
沈安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似乎是韩休羽的声音,可转过身后江面上只剩下一圈淡淡的涟漪。“小羽!”他喊了一声,漫无目的地游动,没游出两三米,突然又被人一把拽进了水里。
“操!”沈安在心里怒骂,睁眼一看,这次是两个人,一个是刚才那水鬼,另一个是个身材滚圆的黄皮汉子,明显是个人,臂弯里勒着挣扎不休的韩休羽。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水鬼,是水匪。
沈安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他妈他们这船这么破,一看就没什么钱,到底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打劫他们!他运内力于脚底,两脚狠狠一收,带着那两个水匪迎面撞在一起,脑壳磕得十分响亮。韩休羽趁机挣脱出来,两个人一起浮上了水面。
“决,决明在那儿!”韩休羽边喘边指了指江心,决明飘在江面上,似乎已经失去知觉了。两人游过去把他拖回来,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重新爬回到小船上。
决明几乎被扒了个光,衣服上的装饰,腰带上的小宝石,怀里的两三枚铜钱,凡是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沈安在他肚子上用力按了几下,气得想笑。就为了这么点破玩意也愿意在水里挨冻,这帮水匪也是人才。
决明吐了好几口水才醒过来,三个人换了衣服,围着灶台里可怜巴巴的小炉火抖得好似筛糠。江面上风大,沈安想进船舱里把毯子拿出来裹着,刚一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胃里翻江倒海的直往上顶。他踉踉跄跄地扶住船舷,干呕几声,终于将那阵被遗忘的恶心变本加厉地发泄了出来,吐得昏天黑地,几乎要把胃都吐出来了。吐完之后,沈安两眼一花,趴在船舷上晕了过去。韩休羽把他抱进船舱,解开他手臂上的绷带。
晚饭前才抹上的药粉已经被江水冲得一丝不剩,整条手臂都肿了起来,一碰伤口就冒浓水,已经严重发炎了。
韩休羽小心翼翼地用绷带把沈安的伤口擦干净,把手伸进抽屉里摸伤药。船舱里没有灯,只有一点盈盈的月光透过船篷布照进来,他摸黑翻了半天没找着,有点烦躁地道:“决明,把油灯拿进来。”
“哦,来了。”决明应了一声,提着灯钻进船篷里。“咔”一生让人牙酸的脆响,他感觉到脚底下踩碎了一个什么东西,抬脚一看,是那个装伤药的小瓷瓶。
韩休羽盯着那碎了的瓶子愣神,好半晌才哑声道:“……你是不是瞎?”
“什么?”决明没听清。
“我问你是不是瞎!”韩休羽突然吼了一嗓子,决明吓得一愣。
“你是不是瞎!”韩休羽一把揪住决明的领子:“你是不是瞎!是不是瞎!你现在让沈叔用什么!他伤口发炎了你知道吗!你他妈现在让他用什么!”
“我操!我又不是故意的!”决明也火了,一肘子顶了过去:“不就是个药吗!等到了城镇或者村子哪儿不能再买!”
“要是一直没有呢?”韩休羽冷冷地道:“我们只知道沿着富春江能到兰溪,要是从这里到兰溪之间都是荒郊野地呢?”
决明说不出话了。
伤口发炎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是很危险的。
他沉默半晌,拿起船尾的竹篙,递了一根给韩休羽:“休羽哥,咱们划船再加上顺流,一定很快就能找到村子的……你别太担心了。”
富春江上,一叶小舟飞似的前行,好像恨不得把江风都甩在身后。
第29章 卖船
今年的春天来的不算晚,三月才刚出头,江南一带的花草树木就已经全部复苏了;然而一场春雨过后并没有“润物细无声”,反而将逐渐升起来的暖意压了回去,接连几天乌云蔽日,富春江面上的清风又变得凉意飕飕。
太阳尚在地平线以下,火红的彤云波浪似的翻滚;那夜韩休羽竟一语成谶,船行十几日,两岸全是荒无人烟和杂草丛生。决明站在船头,呼出一口白气,竹篙在江底轻轻一点;“按行程,应该快到兰溪了。”他想道,揉了揉微微浮肿的熊猫眼。
早些时候小船行过一处窄弯,江岸有颗枣树伸到了水面上,脆生生的青枣又饱满又清亮,摘下来放上几天已经红了大半。韩休羽端着一碗枣,先在灶台边暖了暖身子,去掉一身的寒气,然后才掀开帘子钻进了船舱。他清俊的眉目间凝着一抹去不掉的焦躁,才不到半月,两颊已经凹了进去。
船舱里很暗,油灯已经烧干了,韩休羽将它填满,再重新点燃。明亮的黄光有点刺眼,沈安动了动,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
“沈叔,”韩休羽轻轻把他扶起来:“吃点东西吧。”
沈安的眼皮睁开一条缝,摇了摇头。
“今天不是鱼了,”韩休羽把枣子凑在他鼻子下:“你闻闻。”
沈安的鼻子早就失灵了,他睁眼瞅了瞅,看到一颗水灵灵的脆枣,青色的表皮上带着红斑纹,一看就很甜很好吃。沈安笑了笑,还是摇头。
已经有三天了,他吃什么都吐,连清水都喝不进去,现在嗓子疼得要命,实在不想再折腾。
沈安并不怕发烧,在他小的时候甚至还挺喜欢的,因为可以不用去上学,可这一次没完没了地发烧却烧得他整个人都虚脱了,连坐都坐不起来;他苍白的手背瘦得只剩了一层皮,小臂却因为发炎肿得有原来两个粗,黑天白夜不停地渗血。“怕是得截肢了。”沈安心想道,浑身又是一阵发冷,往毯子里缩了缩。他躺着闭目养神,即将要睡着的时候,有两根手指头落在了他的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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