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小孩居然没死。
为什么没死?是因为运气好?还是死不了?
那么当初这么多的牺牲是为了什么?自己的穷追不舍,沦落成这副模样,又是为了什么?
这时候,陆攸契他们刚好转进了一个小巷之中,视线随之转动,把一切都丢在了身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沉虔假装没看见似的淡定回头,不太方便地从兜里取出一张干净的餐巾纸,抖了抖,伸手递给了陆攸契:“哥哥,擦擦鼻血吧。”
此后三天,再无追击。
但在这之前——
以酒吧为中心,方圆五百米为半径,都变成了一个天坑,可以说是被掏得天翻地覆,破坏者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堪称恨之入骨了。
陆攸契他们是在半路上遇见林海媛和石磊的。
时隔一个月,许多东西都变得亲娘不认识了,唯独林大总管的锐利不减当年,她首先冲陆攸契“嗷”了升天的一嗓门,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泣,那玻璃球似的黑色眼珠子就逆时针下划线一转,就看见站在一旁的沉虔和倭瓜们了。
“老娘一巴掌劈死你们丫……”林海媛这句脏话没说完,就被吸引过去了注意力,“小虔?真的是小虔?快!快给我抱抱!!!”
陆攸契生怕她的口水顺着下巴流到沉虔黑色蓬松的脑袋上,刚放下,所以又先下手为强地自己先抱了起来,一巴掌抵着林海媛的脸,另一只手将沉虔护在身后:“大姐,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子会教坏小朋友的啊!”
林海媛:“我这是除恶扬善!”
陆攸契:“不不不,你这算除什么恶扬什么善,你这叫削弱我方战斗力!”
林海媛:“哟,这走了没几年,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学会往外拐了吗?你帮谁说话呢!”
硬生生地呈现出来一种僵持的画面。
沉虔负手保持着微笑,不发一言,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脱离了这种看不见刀刃的战争场面。
场外的人,都用一种弱智的眼神盯着他俩。
郭教授十分怀疑自我,心道我为什么要让这两个傻缺碰在一起?他们是来给这个充满了压迫和紧张的世界做调和剂的吗?明明分开始的时候都各自正常无误,难道人与人之间也能发生化学反应,产生新型智障?
郭教授:“诸位,能别闹了吗?”
没人理他。
沉虔鬼头鬼脑地插进来一句:“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啊?”
陆攸契和林海媛异口同声道:“反正不能跟着她/他走!”
郭教授:“……”
在场的人只剩下两类,老倭瓜和至今仍在昏迷的董大爷算一类,还有就是陆攸契他们,如果时间倒退两三个月,这两拨人也是见面掐架的,但风运时转,以前互相干瞪眼吐口水的人现在必须平心静气地坐下来今晚睡哪儿。
“实验大楼?”
林海媛:“炸得比酒吧还早。”
“那你们前几天睡的哪儿?”
林海媛用手指卷了卷头发,冷笑一声:“矮倭瓜,你管得着吗?”
一直存在感不是那么强烈的石磊抬头看了一眼,替林海媛回答了这个问题:“医院,我妹妹今天才去世,所以我们之前一直在医院,连接收到外界突然的消息也比普通人慢了许多,不然早也早就死了,至于教授他们,是因为他们平时在军区,才幸存了下来。”
陆攸契:“等等,这位仁兄,你是?”
石磊:“就是那位瞎子妹妹的哥哥。”
陆攸契点点头,哦了一声。
“那都来军区这边落脚吧,只要不太挑剔,凑合凑合,挤一挤还是能过,从刚才的反应看来,江之幂已经知道陆攸契他们的存在了,我们也别遮遮掩掩了,虽然不知道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想干嘛,但她肯定会找上门来。”郭教授分析道,脑袋转了大半圈,勉强分析出来了接下来的行动,然后突然像是丢了魂似的问道,“周业楼人呢?”
林海媛从一开始挺欣赏这个看起来知书达理斯斯文文的教授的,直到教授旁边蹿出来一个臭不要脸大队长,在潜意识里面,就自动得将他和陆攸契划分到了一个档次。
林海媛翻了一个白眼,尖酸刻薄地说道:“你家大队长搂着一群小姨子跑了!”
郭教授:“……”
看来今天真的是运气不好,所有的人都似乎要损他一两句才心满意足。
被方才那一阵打打杀杀翻云覆雨的异动给吓得跑回军区的周业楼,很合事宜地打了一个喷嚏,右手食指蹭了蹭鼻子,然后对着眼前这一群五大三粗的巡逻兵“小姨子”说道:“看看,以后真的得听哥的,不然刚才像那些大厦一样碎成灰的就是你们了!”
.
入了夜,白天拥有的一切浮躁都已经尽数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安安静静的,同样,也很平稳。
军区剩下的空房间不多了,周业楼算了算人数,林海媛单独住的话,其余只能两人挤在一间。沉虔心心恋恋了三年,肯定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混账小子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撒娇,眨眼之间就用上了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望着陆攸契:“哥哥,我怕,我想和你一起……”
依照陆攸契性格,是肯定不会这么快就答应的,再怎么也得折腾他半小时左右,但可能是因为之前和林海媛吵过一架的缘故,竟然爽快的点头了。
“好。”
房间里面的设备很简单,但令陆攸契最满意的两点都有——床很大很软和可以洗热水澡。
在外流浪了一个月,终于给从“变成野人”的边缘拉回来了。
陆攸契躺在床上,左右也是睡不着,就干脆盯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吊灯发呆,回想着这一阵发生的事情,正当困意渐渐上涌的时候,一股暖气混合着水雾就缓缓得飘了过来。
沉虔:“哥哥,我也洗好了,你还要用厕所吗?我把灯给关了。”
“关吧。”陆攸契懒洋洋地抬着眼皮看了一下,突然撑起上半身,冲他招招手,“洗个澡怎么还把头发弄湿了?快去把干发巾拿来,我给你擦擦。”
沉虔“噌”的一下就完成了吩咐,双手奉上干发巾,然后就老老实实地盘腿坐在陆攸契跟前,如果他有一条尾巴,现在肯定以及摇出残影了,好像只要多磨蹭一会儿,陆攸契就会反悔似的。
陆攸契被他逗笑了。
但之前那句话完全是出于一时兴起,完全没有想到小家伙会这么来劲儿,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陆攸契看着眼前这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再看看手上的帕子,就一鼓作气的胡乱揉了起来。
其力道堪称可以拧断脖子。
陆攸契:“我会不会太用力了?”
沉虔一点也没有觉得被虐待,还大有乐在其中的美滋滋:“没,就是脑袋有点疼。”
陆攸契:“……”
他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
陆攸契把干发巾往外一扔,闭眼就倒了下去:“好了好了,快睡吧。”
沉虔甩了甩头发,把最后一点水珠也甩下去,小心翼翼地钻到了陆攸契怀里,大有让他把自己当做抱枕的意思。
陆攸契:“哟,你都几岁了?还要人抱着才能睡觉?”
沉虔没有吭声,只是咧嘴笑了笑,看起来傻傻的。
这时候,陆攸契突然想起来沉虔之前的种种不良业绩——杀掉了局长,独自对付江之幂,在深渊底部默默等待——真的是这个傻小子能做出来的吗?他到底是真的没心没肺的傻,还是城府太深?
又或者,他仅仅是只想对自己表现出傻乎乎的一面呢?
像是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宝物,陆攸契的嘴角和眼角一起弯了起来,无声息地笑了。
越想越开心,越回味心中就越是偷着乐,陆攸契拍了拍沉虔的后脑勺,笑道:“臭小子,别乱动,痒死了。诶对了,你知道对别来说,我是什么吗?”
沉虔:“神明!”
“咳咳……,很好。”陆攸契故作正式地咳了咳,忽略掉了自己有多么不要脸这一事实,假象出一个高大上的场景,而实际上,他只是在被窝里和沉虔面对着面地说道,“现在本大神决定了,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来,不客气的说吧!”
沉虔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星星:“真,真的吗?”
陆攸契:“我骗你干嘛?是我骗你有糖吃吗?男人就别磨叽,一个字说不说!”
“要!”
“要!要!要!”
陆攸契一把按住他跃跃欲试往上顶的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就快说。”
沉虔深吸一口气憋在胸中。
陆攸契不耐烦地等待着,又有点开始后悔了。
沉虔:“我想,等以后大家都可以好好活下去了,不必再为性命殚心竭虑,人们之间再无算计,末日再无威胁,死者不去惋惜,生者不必留恋,做到真正河清海晏的时候,我的神明,也从孤寒的顶端走下来,放下一切包袱和沉重,和我一起看看人世间的冷暖,品尝百态中的酸甜苦辣。”
沉虔:“所以,无论你在哪儿回头,都可以看见一个我,哪怕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微不足道的我。无论我变成了什么,也会永远会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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