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俩人的脑袋里就同时出现了空白,那根在神经深处一直紧绷的弦,也跟着突然断掉了。
齐铭起身上前一步,半边肩膀往右靠了靠,下意识地将齐运护在了身后。
齐母继续在原地咆哮着她的话题,恍惚间,模样竟然看起来像是那些末日来临时才会出现的怪物:“你俩楞个干嘛?傻了啊?!算了,今天这个饭我们谁都别吃了,你俩给我滚回屋里去面壁思过,明天才准出来!”
说完,她“砰”地一声摔过门,离开了,好半天都再也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像是就此在门的后面消失了。
空荡荡的房间,连风声都没有,耳朵已经安静出了细微的耳鸣,只剩下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齐运:“哥,这……这是我们家吗?你真的没有走错路?要不我们重来一次?”
齐铭说不出话,捏着眉心,心如乱麻,刚准备坐到沙发上去冷静一下,侧头间,却又看见了地上的那一滩混合着油的汤水,天花板上灯泡发出的光线借此反射到了他的瞳孔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看起来格外恍惚。
齐铭:“你找找扫把,我去拿抹布,先把这残局收拾一下。忙活了这么久,今天就早点睡吧,别去找妈了。”
除了齐铭,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齐运谁的话也不敢听了,连连点头,做事的时候,眼角还一直往哥哥这边瞄,生怕在眨眼间就找不着了。
一夜无好梦。
荒漠,黄沙,烈日,炽热……,齐运梦见他们还在旅途中行苦苦地奔走着,压根没有到达村子,他眯着眼睛,扯着干渴的嗓子冲着走在前方的齐铭叫了一声,后者顿了顿身形,应该是听到了,可还没来得及转过来看他,就直接往前方倒了下去。
齐运大惊,再也顾不上疲惫的身体,甩开了身上所有的负重,想早点跑去齐铭的身边。
相隔的距离似乎比看上去要远得多,被扔下的登山包就地滚了几圈,拉链承受不住这种恶劣的摧残,兀自滑开了,弥丫的遗物盒脱落出来,也毫不示弱地跟着“大伙们”咔嚓一声摔开,里面的物件在狂风的作用下漫天飞舞,如一根蹿天的火炮。
场景就在这里定格,狠狠地映入了齐运那颗剩下内存为数不多的脑袋里,等他再次睁开眼,抹去一额头的冷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大中午了。
虚惊一场。
齐运心道,和梦境比起来,好像现在这个情况稍微能让人更加容易接受一点。
不远处,一阵毫无章法的铜锣声突然响起,屋檐上的几只鸽子都被吓得飞走了,领头人也可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靠着中气十足的肺活量大吼了一声停下,又唠唠叨叨地瞎指挥了一番,再次合奏的时候,终于有点人模狗样的行头了。
赶巧,马上就要祭祀节了。
齐铭回到房间的时候整个人蓬头垢面的,像是才去挖了煤炭回来,他先去厕所洗了手和头,然后从衣柜里换了一个外套:“趁你早上睡觉这会儿功夫,我把弥丫给安葬了。”
“你一个人?”齐运接过他递来的水。
齐铭:“早点做完省事儿,拖拉着没意思,看着也刺眼。对了,我在回来的时候,去村子里面转了转,观察了一下情况。”
齐运:“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齐铭:“两种。第一,我们这半年来关于末日的经历全部是假的,我俩同时脑震荡了,第二,还是我们同时脑震荡了,现在正在做梦一模一样的梦。”
齐运:“哥,你说话难得开一次玩笑,要不下次换个活泼一点的吧,这个听起来好瘆人啊。”
齐铭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齐运:“好吧,我比较倾向于后一种解释,但我绝对没有脑震荡,我的脑袋除了空间不足以外,其余一切都很好很健康,除了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其他一切正常。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留在这里还是回去啊?”
这个问题在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没有回答的意义了。
才结束了长途跋涉,就再次返回,对身体的磨损是相当大的,且先不说他们能否坚持得下来,就算行,但他们这次离开,肯定需要物资,物资从哪儿来?如果大量购买,肯定会引起村里人的注意,然后他们又该如何解释呢?
说你们太奇怪了我们有点怕?
说得出口吗?
纠结了小半天,直到外面那些敲锣打鼓的声音逐渐远离了,齐运才回过神来:“要不,我们先把明天的祭祀节过完再说吧,好歹能吃点大鱼大肉的好东西,这一路上的罐头加压缩饼干,还有昨天晚上的那顿惨案,我都快饿死了。”
村落的祭祀节其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提前敲敲锣鼓,村里面几十号人聚在一起,把晚餐搬运到半山腰那座标志形建筑白塔下面大家一起吃,凑凑热闹。
入了夜会比较好看一点,在黑漆漆的环境之下点上比成年男子还要高的篝火,红彤彤的光线照在脸上,气氛和韵味还是足够的。
如果这里,真的是一个可以逃离末日的地方,留下来,其实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们可以假装外面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认识陆攸契,不认识周业楼,选择忘记这半年内发生过的一切,反正他们最初的目的就是将弥丫的遗物带回家乡,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至于要不要再返回城区,也由他们自己定夺,谁也不能勉强他们。
而且回去的路上也会有诸多未知的危险……
这两天的时间里,齐铭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像是爆炸前夕的一颗□□,根本无法做出令自己满意的判断,外界的一切都让他拿捏不定主意,让他止步不前,但时间不等人,他必须赶在下一次末日之前,找到好的归宿,不然等着他们兄弟二人的结局就只剩下死亡。
他肯定不想自己的弟弟死。
齐运总爱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问东问西的,齐铭也总以为自己会一直给出他最好的建议或者答案,帮他扫去所有的障碍,可以永远不用担心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错了?
其实,自己压根没有没有这样的实力?
“诶,小伙子在想什么呢?要不要一起喝一杯?”祭祀的篝火会上,一个醉醺醺的壮汉突然勾住了齐铭的脖子,打断了他的思维,迫使他将视线从齐运的身影上离开,因为重力不稳,两人又同时一个踉跄,杯中的酒撒了出来,胸前都湿透了。
齐铭:“……”
醉汉:“嗝儿……,对不起啊小伙子,我眼神花了,你要不要回去换一件衣服?这个天冷,着凉感冒了可就不好了哈哈哈哈嗝儿。”
齐铭懒得和醉汉计较,推开他,过去给弟弟知会了一声,就准备回家一趟。
背后是一片热闹高涨,酒疯子唱着跑掉的歌,获取了小姑娘们的一大堆嘲笑。
而当他走下半山坡,顶着阴冷的风再次回到村庄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一僵,之前所有的犹豫顿时消散,刺骨的恐惧从脚底蔓延上来,传到了阵阵发麻的头皮上。
眼前是一片废墟。
往昔 第二十三
醉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傻愣在这儿干嘛?没见过吗?”
齐铭猛地回头, 背后黑压压的一片昏暗席卷了视线,根本看不到任何身影,山下似乎就只有自己一个活人,而刚才那句话好像只是他的幻听,就连再次回忆的时候,内容也跟着模糊起来。
村子里的房屋已经尽数倒塌, 道路面上出现了狰狞的裂痕, 深不见底, 和外界毫无差别。明明在下午离开的时候, 一切还是好好的,他既没有听见任何响动,这几个小时内, 也没有出现过半点意外,所以根本不会是在他们上山的时候给毁坏的, 如果排除这种想法,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它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那层光宣靓丽的保护膜好像终于被撕掉了, 露出了其本质最底部的肮脏。
难道这才是村落真正的模样?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齐铭凭着记忆走到了自家门口前, 在一堆废墟面前停下了脚步,衣服上的烈酒已经完全蒸发掉了,此时此刻, 他无比清醒,从离开城区,甚至更早的回忆开始,细细抽出, 想要找到端倪。
他俯下身,不顾疼痛,双手开始疯狂地翻开砖瓦。
齐铭想要找到那个登山包。
半山腰上,祭祀盛宴的热情还在不断高涨,齐运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酒,他瘫坐在椅子上,无视一切喧闹,怀里还抱着一个空掉的大酒瓶,通红的脸庞看着这座被火光印红的白塔,把瓶身上那个反射出来的倒影看成了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哥哥,对着他口齿不清地喃喃道:“哥……,你看起来好傻。”
“傻”字刚脱口,齐运就无端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地没个停,也没有人管他,可在笑到一半之后,被冷空气呛了一口,感觉快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了,便再也笑不出声了。
他拿起酒瓶子,双眼直视里面的“哥哥”,正色道:“哥,不对啊,你看这地方,这里不是我们家,我们肯定走错地方了,你这个死路盲,又带错路了。哎,算了,我们回去吧,回陆攸契他们那里去,我以后都不闹了……绝对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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