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纪甜来到古代的第一个冬天。
这时院子里有人踏着雪走过来,纪甜咬着红薯一瞥, 就知道是下朝的谢珺了——惨还是谢珺惨,在纪甜的努力和福利改善下, 今年府里每个人的冬天都好过很多。然而作为府里权利最高的谢珺, 就算是这样的大冬天, 照样要凌晨三四点爬起来坐马车进宫, 而那个时候, 纪小甜还缩在快乐的被窝里幸福地睡觉。
果然,快乐的人生大体相似,不幸的生活各有各的悲哀。尤其这个不幸的人是谢珺, 纪甜啃红薯的姿势更欢块了。
谢珺推门进来,素兰和青羽放下手里的活,上前去帮谢珺把身上的大氅接下来,掸去上面的风雪。谢珺站在门口任她们动作,目光闲闲地瞥过来:“王妃倒是很悠闲。”
作为合格的撒娇精,纪甜当然不能让谢珺看出她的幸灾乐祸啦,毕竟她的美好生活还是需要谢珺辛勤工作的(划掉),她连忙凑过去对着谢珺嘘寒问暖:
“王爷外面是不是很冷呀,您辛苦啦,快来坐,臣妾特地烤了上好的红薯等您呢,臣妾还煮了热奶茶。”忽略旁边那个被她啃得七零八碎的红薯,以及冒着香气被喝了一半的热奶茶的话,看起来确实是专门为谢珺准备的。
谢珺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
贴心小棉袄纪甜当然是毫不心虚地眨着大眼睛望回去啦。
她现在找到了和谢珺相处的最佳模式,纪甜对着熟人本来就是给个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的性格,尤其是确定谢珺对她没有威胁,再加上谢珺对她的要求基本都是有求必应的,在这一天天中尽显撒娇精本性,又乖又黏,生活地早就自得其乐。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谢珺总觉得她知道什么,又觉得她不像是能知道什么。
明明是一览无余的白纸,却成了谢珺看不穿的谜题。
纪甜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殷勤地给谢珺递去红薯和奶茶,小鸟儿一样围在他身边快活地给谢珺讲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个红薯是庄子上送来的啦,又大又甜,她和青羽试着在屋子里面种豆子,居然真的发芽啦,她准备找庄子上的农人试试看在冬天种菜啦……
“要是真的种出来,咱们冬天就可以吃新鲜的蔬菜啦,王爷想吃什么臣妾都给你种。”纪甜大包大揽自信满满,仿佛种子还没种下去就看到硕果累累了。
虽然她只记得大棚种蔬菜的普通原理,架不住王府的人特别会研究啊,她模糊的只言片语也能给她们像模像样地做出来。有时候都搞不懂到底谁是穿越的。
她不知道的是,她随手抛出来的小东西,除了极少无关紧要的,其余的从未流出去过——有时候谢珺都要疑惑,纪甜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就如同小儿身背金砖,却随手抛掷一样。
他不知道,一个人的思维是受时代局限的,在纪甜看来,她已经避免有关科技树的拿出来可能会有危险的东西,只是为了方便用了一些随手可见的东西,还多是衣食这种小事儿,完全不会引起注意呀,却不知对着比你聪明很多的人,你还在第一层,他已经思考到第五层了。
谢珺举起茶杯啜饮,抬眼看她:“王妃不怕冷了?”
纪甜兴奋的话语声一顿,又重新挺起胸膛:“臣妾怎么能因为怕冷就瑟缩不前呢,臣妾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机智的甜甜怎么会犯傻呢,我可以把他们叫到王府来呀。
谢珺勾唇轻笑。
表面风流实际上女扮男装多年的谢珺不知道,有些女性的怕冷,是薛定谔的怕冷,完全取决于她想出门的决心。
比如宫宴当天,纪甜死死抱住被子,与该死的被子殊死搏斗。
“被子,这该死的被子,你不能拦着我,你知道,这可是除夕宫宴,不进宫可是抗旨,快放开我你这该死的被子。”
“虽然宫里冷得不行,虽然吃的东西端上来都要冒热气了,虽然我这么身娇体弱也许会生病,但是,我是畏惧困难的人吗?我不是,所以被子,你快点把我放开——”
被子的战斗力在冬天会得到非常大的加成,纪甜一会儿占上风,一会儿占下风,悄悄去瞥谢珺。
谢珺坐在桌前不动声色地品茶,唇角带着闲适的弧度,完全不催,只是示意让素兰把纪甜今天的衣服拿上来。
演戏无果的纪甜倒在被子里:……QAQ,就不理我一下吗?
素兰捧着一件红色的大氅上来,纪甜的注意力马上就被那红得耀眼不含任何杂质的红色吸引了,等素兰走到近前,纪甜的小眼神已经变得bulingbuling了。
披着这样的大氅,走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她就是人群中最闪闪发光的崽!怎么能不穿着出去玩一趟呢!
纪甜身体灵活地掀开被子,全然不见刚才被纠缠地起不了身的痛苦状态。
谢珺促狭地看她一眼:“王妃起来了?”
“宫宴这样的场合,臣妾怎么能丢王爷的脸呢?王爷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表现哒。”她摸着红色大氅,脸上露出沉醉的微笑,“王爷真好,谢谢王爷,这件大氅真好看。”
果然早就应该发现谢珺的性向,每回谢珺准备给她的宫宴的衣服都超级好看,纪甜摸着大氅,决定要在里面穿上她这个冬天刚做的裙子,还要画一个美美的眼妆,保证惊艳全场。
“王爷等等臣妾,臣妾一点点时间就好啦。”纪甜对他比了个一点点的动作。
谢珺点头,拿起旁边的书看起来。
纪甜这个爱美的性格,说的一点点,自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果然,等他看完了两个章节,雀跃的脚步声就在他耳边响起,活泼俏皮的小姑娘晃了晃脑袋,牵着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故作深沉地摆了几个成熟诱惑的姿势。
“将——臣妾好啦,好看么好看么?”纪甜甜蹦跶。
谢珺顺着她的声音,抬眼望去,深沉的眼里闯入一抹鲜红的红色,咻地扎进了他心里——谢珺不动声色地挑眉。
即使是阅美无数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极美的。
红色本来就挑人,美人穿了能展现出万种风华,妖媚、耀眼、或是睥睨,纪甜却不属于这其中任何一种,她像是茫茫雪地里一株俏生生的梅花,或者寒夜里跳动着撞到你面前的小火焰,肤白如雪,灵动如初。
俏生生的梅花得意地歪着小脑袋,又转了一圈,对着谢珺行了一个西方淑女的礼:“这位公子,让你久等了。”
谢珺伸手拉住她的手,不紧不慢:“某的荣幸。”
想要臭美一下的心思冲淡了对于参加宫宴的不情愿,为了能够凹造型,纪甜还专门挑了一把格外精致的油纸伞。
除夕的宫宴,宫里总归是要热闹一些,入殿的路上,陆续前来的命妇们遇见了太子妃,登时上去围着太子妃七嘴八舌地寒暄着,拉近关系,气氛一派和乐融融。
谁能想到不显山不露水的太子殿下在这一年中竟然逆风翻盘,生生逆转了没有母家可靠,又不得皇上喜爱的颓势?齐州一役本来艰险万分,太子殿下却力挽狂澜,拯救了天下苍生,瞬间变成民心所向,有这样的功绩在身,除非太子本身犯了大错,否则,他年荣登大宝是不会有问题的。
世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当然是因为他们长远的投资眼光,太子妃自然就成了一群人里的香饽饽。
这样的规则大家心知肚明,太子妃也不例外,她并不拒绝,温柔地与命妇们说话,只是眼底有些不显的疏离。
正说着话,太子妃不知偏头看到了什么,眼里的温柔顿时真切了几分,善于察言观色的人顺着她的目光抬眼望去,也征楞一下。
入眼望去,一双神仙璧人携手而来。
男子长身玉立,俊美无俦,身披黑色大氅,手里执着一把油纸伞,体贴地往他身侧娇小的女子身上歪去,女子穿着火红的大氅偎在男子身边,仿佛落入尘世不知世事的懵懂小仙,歪着脑袋跟男子说了什么,得到对方的回答,她甜笑起来,模样格外纯洁无瑕。
色彩往往是最先充斥人的眼眶的,白茫茫的雪景下,迤逦而来的一双璧人,命妇们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里涌上些似妒非妒的情绪。
太子妃和璟王妃倒真是命好,虽说太子妃因为子嗣问题时常被念叨,可这京中哪家主母不曾暗暗羡慕过?璟王妃看起来是个风流人物,没想到娶了正妃以后,竟然也如此痴情,单单璟王妃那件红色鹤氅,就价值千金。
一时大家都心情复杂。
纪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出场震惊全场,关于打伞这真是个误回,纪甜本来是拿着伞准备自己给自己凹造型的,谁知道谢珺下了马车自然而然就走到她的伞下。
纪甜:……
要是给谢珺打伞她的手一定会酸死的,当然就只能让谢珺打啦,姑且就称这一幕为大小姐和她的管家吧。纪甜对这个效果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