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臣道:“是私事,我要同他单独说。”
这理由,小冯表示可以给满分。心道:看不出道长也是个有城府的,为了保全心上人,真是什么手段都信手拈来啊。
不过看热闹也得分人,若里面的是占嬴,他不只要看,还得添油加醋的看,可现在那个男人分明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多看一眼,说不定眼珠子就会被挖出来下酒。小冯立马识趣的表示,风大,路过。脚不点地的跑了。
既然是私事,就不好又外人在场了。玄素心知道士是故意的,可男人一个冷冷示意的眼神瞟过来,他想留也得掂量掂量,只狠瞪了道士一眼,放下手里的袍子,悻悻出门。经过陆雪臣身边,以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冷冷道:“记住你的身份,不要肖想不该你的。”
陆雪臣霍然一震。玄素这句话很好理解,就是字面的意思。撇去他昆仑山弟子的身份不谈,不管是占嬴,还是眼前这个男人都不是他陆瑶可以染指的。
男人走到窗前,面无表情道:“何事,说吧。”
陆雪臣张了张嘴,垂下眼道:“你······你先洗完澡再说。”
男人挑眉,“你在逗本座?”
“我······”
“既然不着急,那就等本座洗完。”说罢,男人便欲开口唤玄素回来。先大脑一步,陆雪臣已经伸出捂住了他的嘴,冰冷的温度令他不禁掌心一颤,又急急收回。
男人觑着他,道:“你这是作甚?”
陆雪臣抿唇,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什么,口气略烦躁道:“你都这么大人了,难道不会自己洗澡吗,还需要别人服侍!”
谁知男人听了,思索了一会儿,道:“不会。”
陆雪臣被噎了个正着,白皙的脸胀的发红。半天憋出一句,“······我帮你洗。”
男人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啪的一声关上了窗。
陆雪臣噔时出了一头的汗,自己是疯了不成,竟然主动提出要帮对方洗澡······
陆雪臣啊陆雪臣,你可真是······
好在对方也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不然还真不知该怎么收场。正要回院子里继续打坐,窗内忽然传出一声暗哑的嗓音。
“还要本座亲自出去请你不成。”
陆雪臣怔了一下,房门就被一阵风从里面打开,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本座耐心有限。”
陆雪臣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抬脚走了进去。关上门,回身,就见男人已经自除了衣衫坐进了澡桶里。蒸腾的热气将男人完美的线条熏得绰约朦胧,乌黑秀丽的长发散在肩头,遮住了半边脸,黑白对比鲜明,卷翘的睫毛被熏上一层雾珠,随着男人视线转动,颤颤悠悠,令人禁不住心颤。
不用去看被桶遮住的身体,陆雪臣也能想象得出,在天界时,对于这副修洁健美的身躯,他并不陌生,甚至通过苍吾的手指曾一寸一寸细细感受过。
大概是因为那段共情的经历多少还是对他留下了影响,即使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占嬴,心仍是不由得收缩了一下,无法正视那道惑人的身影。
第68章 第 68 章
男人久等不见他上前伺候,不耐的转头,“你打算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
陆雪臣攥了下手指,垂着眼道:“我来是想问你,你······随我一道回昆仑可好?”
雾气朦胧中看不清男人的表情,须臾,男人的声音缓缓响起,低哑沉越,似笑非笑。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玄素觉得自己一直挺能忍的,即使是当年面对对手强大的苍吾,他都能劝慰自己退一步海阔天空,该是他的早晚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属于他,所以每次看到墨阑与苍吾纠缠不清,也能心情平和的旁观,等候,然后在合适的时机出其不意的出手,一击即中。
可现在一切都有了不同,曾经两人同为天界的神,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一个虚无的影子。后来两人下界,一人成道,一人为魔,道魔不两立,阻隔两人的是天堑般的身份。而这一世,两人同生为人,没了记忆中的影子,没了身份的鸿沟,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两人,他的存在便成了多余。
像曾经无数次一样,他想要杀了苍吾,彻底斩断这份羁绊。可这一次他有了杀掉苍吾的能力却依然无法动手,陆瑶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如果当年他能有现在的自信和勇气,如果他能早苍吾一步站在墨阑面前,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谁!”玄素猛地转身。
一道青色的身影从游廊尽头拐出,廊下的灯塔照亮了半边脸,有些虚弱憔悴。“你的伤好些了吗?”
“白鹭?”玄素定了定神。清了蛇.毒之后,肩上的伤已经并无大碍,刚刚打水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感觉,也许是体内的灵力足够充沛,也许是终于与墨阑相认太过兴奋而忽略了那一点疼痛。
“恢复的差不多了。”玄素并不愿与白鹭过多纠缠,一看到白鹭就会令他想起在山洞里发生的事。虽然当时因毒发意识迷乱不清,但记忆和感受还是清晰的如同刻在了脑海里,拼命想忽略却也不能抹掉。
着实懊恼以及羞愤!
玄素转身就走。
守身如玉数百年,就为了有一天能随心所欲的将那个人压在身.下,如今连个手都没拉着,自己却晚节不保,被别的阿猫阿狗给压了,要不是足够坚强,以及心愿未了,他这会儿都恨不得以头抢地一了百了。
肩伤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可屁股却仍火辣辣的,经提醒,更是难以名状的滋味,跟十根火钳子加持过似得。
“三······玄素。”白鹭低低的喊了一声。
玄素顿了顿,没有回头。
白鹭道:“昨天······”
“别再提昨天!”玄素猛地回头,“那只是意外!我不过是中了毒意识不清,现在都已经忘了!你最好也都忘掉!如果让占嬴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白鹭僵了僵,脸色蓦地沉了下来。“怎么?做了却不敢承认?怕占嬴知道后你就彻底没了希望吗?真是天真!你以为就算没有什么,他就会喜欢你吗?你难道看不出他对我师兄——”
“闭嘴!”身形一动,玄素出现在白鹭跟前,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白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角发红,鄙夷,愤怒,厌憎,恶狠狠的盯着玄素,“那我就拭目以待,祝你心想事成!”
“滚!”玄素猛地松手,将他甩了出去。
······
“为何?”
男人嗤笑,“跟你回昆仑,然后设法将本座魂识打散吗?”
陆雪臣抬起头,“你······”
男人却不想听他辩解,兀自将头向后靠在桶沿上,单手遮在眼睛上,声音略显疲惫的喃喃道:“呵······这么多年了,你果然每次都能给我惊喜······”
男人倏地睁开眼,蒸腾的热气里眼神凉的透骨,阴狠的看着他,“······苍吾。”
男人眼神里的陌生令他不觉向后踉跄了一步,后腰抵在了桌角上,一阵锥心的刺痛。
“你似乎很惊讶?”男人冷笑,热气都似乎在他身周一点一点凝结成霜,“虽然你的容貌已改,但你体内仍残余着龙气,若非皇族,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你以为我会认不出?”
陆雪臣终于理解当初占嬴为何那般激烈的抵触前世的记忆了,任谁活的一清二白,却突然被按上另一个陌生而又不知所谓的身份都要发疯,但占嬴好歹是名副其实的墨阑转世,不承认事实也摆在那里。他却是完全莫名其妙。
苍吾?谁?他吗?
龙气又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因为之前与苍吾共情不小心沾染上的?
然而他皱眉不语的模样看进男人眼里却是被戳穿后心虚愧疚的表现。此时的墨阑并未完全觉醒,就连记忆也是凌乱间断,大概是因陆雪臣身上的气息才会勾起关于苍吾的些许记忆,且还都是不太美好的记忆,实则对于陆雪臣真正的身份,他心中也存着疑惑。
灯火颤晃了一下,打在桶中人的脸上,一半晦暗不明,一半冷诮讥讽。
男人道:“我很好奇,你的心去了哪里?”
这话问的委实突兀,陆雪臣正头疼该如何继续与男人对话,闻言也不由的怔住,抬眼朝男人看去。
男人眯起眼睛,“怎么?你难道不知自己的心是空的?”话毕,似是想到了什么,了然的嗤笑了一声,“难怪,我还当你转世后换了容貌,原来并不是······”
话说一半最可恨,尤其现在陆雪臣一肚子的疑问尚没捋清楚,若不是天生沉稳自持,性格所致,非得一拳撮过去不可。不过他现在没有闲心去纠结这些。他原意是想说服男人随他回昆仑,请师尊长老们相助,驱除他体内的魔性,但明显男人早已洞悉他的心思,更不会傻乎乎的任人摆布。
其实,陆雪臣心里也很是犹豫愧疚,救占嬴无可厚非,可这个男人又有什么错?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且不管占嬴,还是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自己有什么资格立场私心的强行将其中某一个抹去?
况且,就算是那个恣意少年,对他也不过是个妄想。
玄素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说到底终究不该他的······
“······是我孟浪了,抱歉。”陆雪臣没有再看他,低下头,转身踉跄的出门。
昆仑山最得意的弟子,从未如此落魄过,不管走到哪里都是腰身笔直,气度从容清贵,可这一刻却前所未有的仓皇,失落,害怕。仿佛真像男人所说,心腔里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