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夜里冷的很,没过一会禹桓就在屋顶冻的手脚冰凉,他搓着手向掌心哈气。
何辰泽见他冷的厉害,开口:“回去吧。”
禹桓应好,从瓦片上小心地起来,走到房瓦边缘时却见何辰泽没动。
“你明早动身回京城,帮我把目一也带回去。”
“你……”
“我回去趟。”他冲着禹桓张合几下手:“解决下这个问题。”
“待六年他满十五后送他去参军,凯旋回来的时候别忘帮我问他要魂石。”
“你去多久?”
何辰泽被他问的一滞,换算过来后有些迟疑的开口:“最晚不过七八年。”
禹桓也算了一下,觉得还来得及。
“那时我二十九,还不算太晚。”
“那等我再回来,岂不是能看到你孩子?”
何辰泽心觉好玩,来回不出一天,再见禹桓时对方都已经有稚子了。
话说完后对方没有接话,两人之间少有的尴尬。
禹桓站在不稳的砖瓦上,明月现出,他逆着光垂首不言。
何辰泽向来不明白禹桓心思,觉得这人明明寿命这么短,怎么就能心思却复杂的像个万年老翁。
还不如像他一般,没心没肺恍恍惚惚地就能一晃而过百年千年。
禹桓缓缓抬头,逆着星光一步一步踏在屋顶,砖瓦不稳,他走的肯定。
他此时也同仙灵般身披薄光,好看的很。
两人身量相当,禹桓眼睛微垂恰好落在何辰泽唇上。
“我想让你明白,我寿命短的很。”
“比你预估的更容易一闪而逝。”
他边说边向着何辰泽走过去,步伐减慢,两人之间距离步步缩小。
“我怕你怕得厉害,也怕张月鹿,怕鬼金羊。”
“随便一位神仙动动手指都能简简单单的碾死我。”
他最后一字说完也正正好好停在何辰泽面前,两人近到呼吸相闻,禹桓视线未动。
“所以早点回来。”
刹那唇齿温热,何辰泽惊诧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人握住自己垂落身侧的手腕,像头小兽般冲撞上来。
因为太过紧张,禹桓整个人重心失衡,跌在了何辰泽身上。
两人门齿相磕,发出的脆响击在双方胸膛。
何辰泽猝不及防,被他一撞从屋顶跌下去。
疾风刮过脸侧,割的刺痛生疼,禹桓也任由自己被他扯下去,不肯松手。
在坠落中禹桓看着何辰泽,微微离开贴在他唇边轻声说话,唇瓣翕动,带来一阵细痒。
“这也叫星陨。”
还好是何辰泽反应的快,伸手在禹桓背后奋力一撑,减缓了两人落地的冲力,才没让对方受伤。
“疯子。”
何辰泽在两人落地后低声叱他。
禹桓也不在意:“没事,反正也只能疯这一次。”
他手轻放在何辰泽曾被自己短剑贯穿的地方,不安地动着手指。
何辰泽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来,扑了扑身上的尘土。
他不敢去望禹桓目光炽热,转移话题。
“你的剑还没有名字。”
“无敬。”
“什么?”
禹桓指着自己下唇,笑着跟他重复一遍:“无敬。”
何辰泽哑然,咂咂嘴点头,也没说出什么来。
“下一个魂石我算出来了,就在宫中。不如先同我回去,你时间多的很,正好顺路。”
“我灵力被封了。”
禹桓顺着梯子一阶一阶地下去,听到何辰泽说话就抬头看他。
“正好,这才能看清楚这里。”说时仰头而笑,似觉喜事一般。
落地后禹桓在梯子旁站定,冲着何辰泽张开双臂:“下来吧,何大爷。”
第二天一大早他两就去找染瘟的村中人,何辰泽手不离无敬,在指头上一下下戳小口子,喂给染病之人。
后来嫌一个个喂血实在麻烦,干脆直接找了个井眼,把血掺到里面,省时省力。
等三人上马车后,目一在旁睡的安稳,禹桓见何辰泽望着窗外不言语,内心不安。
“何辰泽?”
何辰泽没听见,半垂着眼睛椅在车厢上。
“角木……蛟?”
禹桓见面前人不经意一抖,应声抬头,看见他墨眼没有焦点地落在自己身上,蓦然心惊。
禹桓又见何辰泽懊恼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躬身深吸一口气,勉强提起半分精神。
那人脸埋在手掌衣袖里闷声说话:“别叫我角木蛟。”
他刚才浑噩间听到角木蛟三字,一时竟然以为是林涧唤自己,抬起头来时眼前也模糊。
等反应过来时,似从崖边一脚踏空,心悸剧烈的要哽出喉咙。
这才发觉禹桓其实同林涧像的很,声音像,模样身形也似上几分。所以他盯着禹桓看了很久,怀疑从头到尾就是张月鹿的小把戏。
但又心里清楚,张月鹿从不会向自己开如此玩笑。
若这是玩笑,那可真的恶劣至极,恶劣的连自己都不屑。
“抱歉。”
何辰泽从掌心抬起头来,试图从重影里找到真切的禹桓。最后还是头疼,低哼一声又靠了回去。
“你失血太多。”
禹桓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小盒茶叶,试着抠开它的盖子。
“这点怎么可能。”
何辰泽闭着眼靠那,马车颠簸的厉害,颠的他脑袋也一晃一晃的。
“那是你以前。”禹桓取出几根茶梗,起身走去半步,半蹲在他面前将茶梗放在他嘴里。
“从前你可是能几枚鳞片救一个村庄的大神仙。”
何辰泽觉的味苦闭着眼就想吐,被禹桓眼疾手快捂上嘴。
“现在就不是?”
何辰泽被捂着嘴闷闷的问他,不满意禹桓的说辞。
“现在是何辰泽。”
他看着面前大神仙看了很久,还是对他无奈,脱下了外衣罩在对方身上。
把迷迷糊糊的他小心掰过来,躺在自己腿上。
马车颠簸,禹桓也就让他靠了一路。
两人先暂时安定在禹府的一处偏院,禹桓提前跟父亲打好招呼,让父亲把目一塞给自家姐姐,父子二人就这样瞒着一家老小偷偷将这尊大佛安置在了自家。
二姐对目一喜欢的紧,天天带在身边,被她养的跟个小少爷似得。
何辰泽倒是随遇而安,晨起晚睡,一日三餐,被封住灵力也没什么太大反应。
没事就在湖边山侧溜达,瞅瞅院中白梅开没开,今天见它没开就浇个水,明个还没开就再浇浇水。
硬是把人家傲骨寒梅给浇蔫了,手指轻轻一掰就哗啦啦的掉渣渣。
禹桓拿他没法子,爱咋就咋,脾气好的很。
见梅树枯了就再寻了一枝给他种上,勒令不准这大仙再干一天浇七八次水的过分行径。
之后七八次倒是没了,但一天四五次还是有的,于是又给涝了一株。
禹桓对于这件事痛定思痛地认真思考过,觉得可能是给何辰泽闲的。
于是就想着教他画画,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大摞墨拓,让何辰泽每日临几贴。
所以后来每次禹桓应卯时他就在屋里临画,闲倒是不怎么闲了,但是窗外的梅树还是一株一株的换着。
禹桓也没二话,既然他喜欢那就栽着,一枯便换,一枯便换,一天天的挺及时。
宫中的魂石禹桓还在打探着,就是没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还需要费上些时间。
那日禹桓刚踏入院内就闻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透着点檀木香,非常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
走近几步听到屋内有响声,条件反射的去看窗外。
……前天换的树苗看起来还能撑几天。
“何辰泽?”
他试探的在堂前唤何辰泽,紧接着内厢传来回应。就是应的声音里面透着一股苦闷。
禹桓暗觉奇怪,顺着声音寻过去。屋内何辰泽背对着自己,越往里走那股奇怪的香味更浓。
直到走到何辰泽身边,脚底落地时听到粘稠的水声时才明白怎么回事。
“你把墨洒了?”
地面颜色本就深,墨洒在上面也看不出来,所以他蹲下身来用手抿了一下,果真是墨。
“嗯。”
何辰泽站在旁边拿着一张空白宣纸,神色倒是无异,脸皮厚比城墙毫无愧疚,就是动作有些遮遮挡挡的。
禹桓抬头看他半晌,忽然好似发现什么有趣事情一样,绷着笑蹲那同何辰泽说话。
“你把纸放下,那上面又没东西。”
“我见这纸纹路甚好。”
“不如给我也看看。”
说时伸手扯住纸的尾角,轻轻拽了几下。
没想何辰泽攥的死紧,禹桓愣是没拽下来,
但该看的还是看到了。
☆、第二十一章
这个向来注重形象的星君大人今天还好死不死的穿了一身浅色,素白里面透着薄绿,放在平日里可是素衫不染,仙的很。
但偏偏就是今日……想来应该是研墨时手滑把砚台碰翻了,顺带染了自己一身。
染的倒是不难看,看起来泼的非常潇洒,有些墨葡萄图的意味。
何辰泽自暴自弃的将宣纸一丢,把头转过来看到他脏兮兮的脸时禹桓果断的将胳膊抬起来,把自己表情藏在了后面。为了照顾这大爷的自尊心,憋笑憋的很是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