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姬藏在海棠花树后面,像窥探秘密的获益者。她唾弃自己此时竟然会忍不住泛起隐秘的喜悦。
原来他们并不恩爱,所谓的姻缘,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她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一连好几日,皇帝果真没有再来找皇后了。听宫人说,皇帝宠幸了一位新的美人,十分喜欢,似乎真的淡了心思。
湄姬不管真假,她只欣喜若狂。
皇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照常安居在宫中,指导女儿学业,又教习湄姬曲谱。
湄姬也尽量如往常般与她相处,暗暗观察着,见她神色自如,谈笑依旧,彻底放心下来。
时间愈久,湄姬越发急切,想与她倾诉一腔情意。
回想这段时日的焦灼渴盼,湄姬将脸压在枕头深处,手指紧紧攥住流苏,唯有深悔不已。
她应该再等等,不,应该永远不要宣之于口,埋在心里,好好守着她,就该满足的。
她不该贪心地想要更多,最后反而将原有的都毁灭了。
窗外最后的夕阳光芒快要被吞没了,屋子里陷入一片昏暗寂静,只有床头传来属于人鱼的呼吸声。
一下比一下沉重缓慢。
湄姬咬着被子一角,眼泪无法控制地滚落,手指、枕头、被褥全都湿透了。
那一幕总是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站在海棠花下,手里握着团扇,紧张地遮住自己大半张脸,手心濡湿滑腻,看着皇后含笑朝自己走过来。
她漂亮的狭长凤眸里含着类似宠溺的意味,连声音也是温柔的,就像跟自己女儿说话一样,“阿湄,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这天越发热了,熬的香薷饮已经凉透,你过来喝了吧,溯泱都已经乖乖喝了。”
湄姬眼眸泛着微微的红,咽了咽喉咙,终于问出口,“律姐姐,我在你眼里,算是什么?”
皇后见她大半个身子藏在海棠树后面,也不如往常那般凑过来,而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难得顿了一下。
湄姬躲在团扇后面的嘴唇咬了咬,执意要她一个回答。
皇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有联想到,脸上依旧含着笑意,“阿湄,你与太子相差几岁?”
湄姬垂下眉眼,没作声。
“你就如我的女儿一般,我会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保你一世平安。等溯泱再大些,我想办法让你与她一同出宫建府。”皇后的声音温柔怜惜,满含呵护之意。
湄姬却听得血色褪尽,嘴唇苍白起来,她挺直脊背,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不是你的女儿,也不要当你的女儿!也请你以后也不要这样看待我了!”
皇后却只当她是在闹脾气,温柔纵容地一笑,“好,你先过来把香薷饮喝了,若是中暑可就不妙了。”
若是中暑了,她会让自己躺在凉榻上,然后亲自拿一瓷勺,在她后背刮痧。又会亲手喂她药食,直到她痊愈了。
想起以前的一幕幕,湄姬却酸涩地发现,她真的是将自己当成孩子一般对待。
现在,湄姬如鲠在喉,不喜欢了。
她已经长大了,双十年华,真的不小了。
到了屋子里,皇后亲手为她端来一盏用冰块镇凉过的香薷饮,又在旁边熟练地破开一只鲜橙。
她总是怜人鱼手软无力,每次都将橙子帮她剥好,然后端给她。连三公主都嫉妒,“母后从来不曾这般细心待我。”
湄姬坐在旁边,垂眸将饮品喝了,心神却在颤栗,她不想再隐忍了。在窥破帝后貌合神离的真相之后,她更加无法掩藏了。
“律姐姐……”湄姬鼓足勇气,抬眸看向对面安静看书的皇后。
皇后以指掩唇,示意她轻声,“我要看书了,你喝完便找溯泱去玩。”
湄姬苦笑一声,她早就过了玩耍的年纪,连小公主如今也越发沉稳起来,她们待在一起除了斯斯文文地聊天,哪里会如以前那般嬉笑打闹。
更何况她存了心思,行为举止愈发慎重起来,也唯恐被三公主看出了什么端倪。
搁下烟青色瓷碗,湄姬收敛眉眼,“那律姐姐你先忙,我明日再来找你。”
皇后抬起头,特意看了她一眼,没看出什么来,便让她回去了。
湄姬踏出门,闷热的暑气扑面而来,还有低空乱飞的蜻蜓。宫人正在收东西,忙忙碌碌,“恐怕要下雨了。”
湄姬也感觉沉闷得很,看什么都乱糟糟的,虽然喝了一大碗香薷饮,喉咙还是闷着一团火般难受。她回过头,看向珠帘垂地四下静悄悄的皇后寝宫,为自己内心龌龊的想法而感觉羞耻。
她红着脸,垂头急匆匆走了。
湄姬回到屋子里,乱翻一气,终于寻到一套布料最少的宫裙,能若隐若现地看到雪白的肌肤。
她又去寻了一件淡红色的妩媚内衫,咬着嘴唇,给自己穿上了。
弄好一切之后,她坐在床边,手指扣着床沿,挣扎纠结良久,连身子都颤栗起来,最后鼓足勇气起身,摸着黑在月下到了皇后的寝宫。
她住在这里六年时间,早已对一草一木十分熟悉,也知道宫人的值班规律,要冒充她们其中一人混进寝宫之中,并不难。
套上宫人的外裳,湄姬便低着头踏入了皇后的寝宫。
这个时辰,她正在沐浴。
四下宫人已经跪了一地,湄姬端着温水,察觉到里面的气氛不对,呼吸一窒,也连忙跪在了一边。
眼角余光看到了明黄色衣摆闪过。
皇帝竟然也过来了。
瓷砖地面上汪着水泽,湄姬不受控制地看过去。
她看到皇帝脱了鞋袜,赤足一步步踏过去,垂地的纱帘被撩起,热气弥漫的浴池边有道雪白的背影浮现。
湄姬眼眸中忽然泛起泪意,他们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而自己算什么?不怀好意的觊觎者?
竟卑劣如此。
宫人寻常的外裳底下,那特意挑选才穿上的淡红妖娆内衫,如长满了青刺,扎得湄姬浑身疼痛不已。她太卑劣了,竟然生出这最不应该有的绮念。
当年送出一匣鲛人泪珠,自己就该回到蓬莱岛上,或者在小鱼被海鹦鹉抓回去的时候,自己就该跟着回去,而不是以各种拙劣的理由留下来,甚至让自己越陷越深。
上面的浴池里发生了什么,湄姬完全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她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听着那暧昧的声音传来,生不如死。
皇后始终没有出声,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切忽然静止了。
皇帝忽然大步冲出去,嘴里喊着,“传御医!”
湄姬猛地抬头,她看到皇后依旧坐在浴池里,雪白的背影一动不动,她的声音依旧温和,“请陛下不要再跟我见面了。”
“……”
皇帝立在原地,手指紧紧握着。
须臾,一白衣少女抱着药箱进来,尚未靠近,皇后便阻止了她。
“白芷,我无碍,你且回去。”
那少女顿住脚步,似乎衡量了再三,方才深深地一福,“请皇后千万保重。”
她跟着皇帝出去了,似乎有话要说。
湄姬跪坐在地上,眼泪就宛如流水般滑落,最近她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流泪,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她看着皇后那道安静的背影,感觉到她内心的绝望、悲凉和孤独,几乎要将她淹没了。
那一刻,湄姬觉得自己懂了皇后,她恨不得爬过去,紧紧抱住她,告诉她,还有我啊。
从此以后,皇帝真的再也没有踏足皇后寝宫了,只是隔三差五就令人送来珍贵玩意儿或者衣裳首饰,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并没有受到冷遇。
但这些,皇后其实并不在意。
也没有人知道,皇后究竟想要什么。
她有空的时候,会带上自己女儿坐着车辇,从长长的凤凰花树下一路过去,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望着那些凤凰树从眼前闪过,回去之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安静。
她的岁月,似乎已经提前静止了。
是太子看不下去,主动寻了湄姬。
尽管要避嫌,太子还是找到了湄姬。
“母后其实很喜欢你,现在也只有你可以救母后了。”隔着帘幕,太子竟然朝她深深福了一礼,“她能在你身上,看到曾经恣意生活过的岁月,人鱼的气息,也是她喜欢的。”
湄姬坐在坚硬冰凉的梨花木椅子上,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太子欲言又止,“只是最近为什么不主动去寻母后了?她总是念叨起你。”
太子离去之后,湄姬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直到泪流满面。
她不敢,不敢去见皇后,她是如此卑劣,不纯洁,也不纯粹了。
她变成了十八年前的皇帝,抱着龌龊的心思,去接近这朵独自盛放的孤高之花,要将她从纯白的世界拉入自己污秽的世界之中,为满足内心的欲望而去糟蹋她,污染她,甚至试图让她融入自己的世界。
皇帝用尽十八年的时光,也没有彻底让她融入他的世界。而她呢,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甚至什么也没有,只有流不完的眼泪。
没有人理解皇后,都已经为自己丈夫诞下一双儿女,这一生便该如此了,也算得上幸福美满,甚至在有些人眼里,皇后这些做法实属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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