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女巫”先生 (花椒炖羊肉)

兰洛被它的样子逗得不行。
吃饱喝足的浣熊揉了揉鼓胀胀的肚子，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然我跟小七来做吧，反正门关着，人类看不见。”
少年巫师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把镶着蕾丝的袖口挽了上去，眼神中透露着坚定：“我捡回来的人类，我负责到底。”

72.
躲在窗边偷听的大家长几乎要老泪纵横。
好有担当啊我的小兰洛，是真的长大了。
它眯着眼，晃了晃鹿角。

73.
做好的栗子挞被兰洛放在了窗外冷藏，为了不让自己的劳动成果沾上灰，他还施了个防尘小法术。
斗志昂扬的兰洛像是点燃了什么奇怪的小宇宙。胖胖抬爪戳了戳小七的腰：“兰洛看上去好可怕哦。”
小七挥舞着爪子比划：“身上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
躲在一旁窃窃私语的两只没能赋闲太久，话音刚落就被做好准备的兰洛抓去干活了。
在回忆里仔细扒拉出了一份晚餐菜单的少年巫师信心满满，在小熊猫胆战心惊地注视下，他从厨房的储物柜里扒拉了一个熟透的南瓜和几个土豆出来。
“长芽的土豆不能吃！”一旁的小熊猫及时制止了他一窝端的举动。
生活常识的缺失突然被揭穿，兰洛有点儿窘迫。但伟大的巫师怎么会承认呢？他迅速板起了一张脸：“我当然知道。我好奇的是……为什么我们家柜子里的土豆会长芽？”
小七甩了甩大尾巴，假装无事发生。我不知道呀！我好乖哒，每天都超勤劳der！家里的土豆发霉了跟我没有关系哒！

74.
刻上了魔法阵的小刀刃如秋霜，削铁如泥不在话下。若是放在拍卖行里，将是一把人人争抢的宝贝。
如今却被兰洛拿在手上，一脸认真地给南瓜和土豆削皮。这一幕但凡给任何一个稍微懂行点的人看到了都要大喊一声暴殄天物，但霜叶森林的原住民们都习以为常。
兰洛当初做这把刀的初衷是为了防身。
边缘刻上了血槽，小小一把贴身放着，遇到危险出其不意就可来一记捅肾刀，是把彻头彻尾的凶器。但东西做出来不就是为了用的吗？拿来切南瓜可太方便了，一刀下去的触感像是在切一戳就破的水豆腐，没怎么用力便轻而易举削下了一层皮。至于血槽……用来掏南瓜子特别顺手。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是把这么好用的厨具呢！轻薄的银色刀片在兰洛的指尖转了几圈，年轻的巫师脸上有一丝懊悔。
正在冲洗牛排的胖胖迅速后退，它压低了声音：“兰洛这样玩不会把手指削下来吧？”
小七迅速地拽了一把它的大尾巴：“乌鸦嘴，别乱讲话！”

75.
切好的南瓜块和土豆块上锅蒸熟后取出，交给任劳任怨的胖胖捶打成泥。
南瓜泥中加入牛奶和淡奶油之后放入锅里熬制，期间拿着勺子按顺时针方向不断搅动。熬制到粘稠时放入白糖，出锅之后盛进碗里，交给小七用奶油拉花点缀。
土豆泥分成小块，用勺子定型。剁碎的肉末放进锅内炒熟后加入切碎的番茄再次翻炒，最后一起浇在土豆泥上。
锅内放入黄油，再放进两块洗干净血水的牛排。煎至七成熟时出锅摆盘，胖胖吭哧吭哧拖出来一朵玫瑰花，兰洛瞥了一眼，掰了几片花瓣下来摆盘。
做！好！了！
兰洛环视一下桌面上放满了食物的盘子，特别满意。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他心里盘算了半天，正打算端着盘子出去，就看到二毛一蹦一跳地进来了。
“兰洛！人类睡着啦！去叫他起床！”
熊科二人组乖巧地接过了盘子，把兰洛往门口推了推。
***
太阳落下山谷有一会儿了，此时月亮正慢慢悠悠地从天边往上爬。
冬日里天黑的早，兰洛平常在家里不常活动，蜡烛与煤油灯便足以照明。今天他缩在厨房里跟食材较劲，呆在外面的松鼠四兄弟闲得无聊，翻箱倒柜找出了几颗夜明珠，发出柔和的白色光晕。
迷途的人类歪倒在抱枕里睡得正香，呼吸间吹动了耷拉在额前的金发。有颗珠子被四兄弟推到了沙发上，刚好落在了人类附近。
透过它带来的光，兰洛的视线盯住了对方的眼睛。
他的睫毛好长。但跟自己末端上翘的又长得不太一样，是顺直的。如今闭上眼睛睡觉看起来就特别乖。
还是感觉像大金毛。
兰洛突然有些手痒痒，他忍了半天，最终还是伸出了罪恶的手，轻轻拨拉了一下。
手更痒了。



第十六章 晚餐

76.
他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兰洛站在沙发前，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发愣。十指修长，指节圆润，修剪整齐的指甲盖透出健康的肉粉色。这双手可以徒手测出魔药的重量，可以做诸如“剃掉毒蜘蛛身上最长的毛”、“收集风之精灵的唾液”这样的精密活，也可以摆出各种各样繁琐复杂的施法手势。
换言之，在以往的19年以来，兰洛跟他自己的手配合默契，相处愉快。
但今天这忽如其来的一下让他感觉到了陌生。
我刚刚在干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子做？
他不明白那种突如其来的冲动从何而来。一向随心而动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思维，一意孤行地做出了大脑没法理解的行为。
他默默站了一会儿，勉强给刚刚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面对一个陌生的物种，在第一次有近距离相处机会时，永远对世界满怀新奇的优秀巫师对其产生了合乎情理的探索欲。
他拽了一下垂落在肩头的鬓发，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牵强极了。可他实在想不明白。
少年巫师决定把这件事列为人生的又一个黑历史（上一件是小时候穿着长裙子爬树摘果子，一个不慎裙摆挂在了树上，既不舍得扯坏裙子，又没学会漂浮魔咒，进退两难下在树上挂了一整个早上，最后是出来找他的妈妈把他摘下来的），一起踢进记忆里最深的小旮旯里，永远不想再回忆。
他清了清嗓子：“醒醒，吃饭了。”

77.
那扇刚刚被他触摸过的睫毛像清晨被露珠压弯的青草尖似的颤了两下，缓缓地张开，露出了一双波光潋滟的眼。
兰洛从没有问过这个倒霉人的来历。他出于救死扶伤的心理把人类捡回来，想着等人类病愈就把他送走，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懒于知晓。人与人之间的羁绊是很奇妙的，交换姓名便是一切的开始，两条平行线自此突兀地相交，然后纠缠到一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最终变成了一团解无可解的死结。
兰洛无意与人类产生太深的联系。在巫族代代相传的寓言里，他们愚蠢、轻浮、擅长花言巧语。最初的魔法师以爱情的名义从巫族偷走上天赐予的魔力，发下永不伤害的誓言。而他的继承者们则出于满腔的嫉妒联手将巫族逼到了大陆的西北。
兰洛一向自恃美貌，可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类很美，是和自己不一样的美。但他想不出来具体的描述，要等到很久以后，斯卡尔的国民一语道破天机“如果用花来描述，二王子是优雅的香根鸢尾，王子妃则是娇艳却带刺的蔷薇。前者的美让人想追逐，后者却艳丽到让人不敢直视。”
如今这个人睁开眼，声音带着久睡后特有的磁性：“之前太匆忙，居然忘了跟您交换姓名。我是布鲁斯，来自西南的小国斯卡尔。”
兰洛被他这样看着，又被如此诚恳的一问，几乎是瞬间就丢盔弃甲。
交换下名字也没什么……反正他过几天就要走了，这些天里不搭理不就好了？他挣扎了一会儿，开口的时候还是带着冷漠：“我是兰洛。醒了就来吃饭吧。”

78.
虽然身上带着伤，但布鲁斯的动作依然很快。他坐上餐桌的时候，月亮还没有爬到天空的正中央，和松鼠四兄弟私下揣测的“今天最早也要到月上中天才能吃上饭吧”并不相符。
因为小熊猫提前打了预防针的缘故，布鲁斯并没有对这餐饭抱有太大的期待。但餐桌上的食物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可周围的小动物们全是一脸看破红尘生无可恋的表情，难道真的很难吃？可毕竟是他人的劳动成果，出于礼仪也要尝上几口。
布鲁斯也不是没有吃过无法下咽的食物。与好友一同狩猎时有过一次在森林迷路，饿到不行，无奈两个人都没有下厨的经验，只能粗糙地把猎物扒皮肢解后用火烤制，最后的成果仅能作果腹只用。
也不差这一次。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隐隐带着期盼的表情，布鲁斯开动了。

79.
出乎他意料的是，食物很美味。
热腾腾的奶油南瓜汤，一口下去只觉得整个人从内而外都暖和了起来。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蹦跳，还带着奶油的醇香。
放凉之后的栗子挞被兰洛用刀切成了小片，从侧面看起来层次鲜明，铺在中层的栗子泥和他曾经吃过的不太一样，里面还夹着细碎的栗子碎，但口感极富层次，从挞皮的酥脆到栗子泥的细腻和栗子碎的柔软，到最后则是奶油的柔嫩。是来自秋天的馈赠。
土豆泥上撒了番茄肉酱，是混杂着一丝奶味的酸甜绵软。
牛排煎至七分熟，用叉子压住用刀切割，肉汁便滋滋滋的冒出来，即使没有酱汁也足够好吃。
和在家里或是学校吃的精致美食不一样，这几道菜都属于家常菜的范畴，但味道很是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