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妖界有了春夏秋冬,换你做龙。”狐二从喉间尝出一丝腥甜,吞入腹中,化泪而落。
“小二可是忽然哭了?”狐父眯眼望来,担忧地问。
狐二泪目看着父亲点了点头:“父亲,只这一件,值得儿子痛哭。”
“龙王给功德之事么?”狐父急道,“只是我乱猜的,并没什么根据。”
“给什么并不重要,”狐二对他道,“儿子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龙王留给蒙尘的脊骨,在黑龙身上。若黑龙不是蒙尘之子,依龙王心性,断然不会如此待他。若他据此去问黑龙,他依然不会承认,还是会将他推到天边。
在黑龙口中,他和龙王是如出一辙的负心汉,但狐二知道,他们两个却是世上难能赤诚之人。
便是他不承认又如何?
残忍而温柔的事实并非他承认才存在。
便不是他意中人又能如何?
终此一生,爱一个人,心之所往,便是意中之人。
便是狐二错认了他又能如何?
他坚信自己内心,便是因此死了,也是输得起。
狐二边哭边笑,对狐父道:“让父亲见笑了。”
“小二变得更坦诚了些。”一直担忧的狐父有了丝丝欣慰,“不是从前为了渊的画像躲在角落哭的小狐狸了。”
“那也是因为,”狐二忽的抽泣,又极想笑,“因为哥哥他画不出龙王英姿。”
“他若是阮若道孩儿,兴许便能画得更好些,”狐父抬手擦了擦他眼泪,“是我这个父亲没教好,对不起。”
“父亲这般说,”狐二笑了下,泪从眼角而落,“儿子眼泪更止不住了。”
“不要让你母亲瞧见,”狐父又轻擦他眼泪,“她最疼你。”
“我瞧着,母亲对谁都这般说。”
“呵呵,”狐父轻笑两声,“你竟知道了。”
“狐七呢?”狐二平复了下心情问。
“去你大哥家中了,过几日才回来。”狐父递给他一杯清茶,“你晚上还去督战吗?”
狐二接过茶杯,摇了摇头:“等叠狰消息。”
“三尾狰啊,”狐父又眯起眼,“我似乎认识他十几辈前的先人。”
“父亲,”狐二瞧了瞧他,“我听闻,母亲比您还年长些,是么?”
狐父神秘笑笑,对他道:“我劝你说起这话时,小心些。”
“谢父亲提醒。”
狐二继续捡仙草,又为母亲反复送了几次。寻常时候夜晚该来临,却因头顶浓云,瞧不出大体时辰。狐二又捡了几次,与父亲作别:“我晚上约了龙王,此刻便走了。”
“我瞧你总看沙漏,原来是约了人。”
狐二对他一笑:“明日见。”
老树上新结霜果,红果挂在茂密枝叶间,颇为好看。狐二摘取多枚,瞬至九尾湾。湾中无人,火红珊瑚在,树下聚灵椅也在,狐二将霜果一一摆在一边,闭目躺在聚灵椅上。
自他时常入海后,便再听不到清脆的海浪之声。闭目静心,听到的也是海中似巨兽呜咽之声。如龙孤独,如龙情深,都是无可言说,只能体会之事。他说的话是假的,做出的事却件件真心。
信自己认定的便好。
湾中结界一晃,有人悄然而入。狐二心中本命剑愈鸣,待那人坐在他身旁后,又平息下来。
“狐兄。”
狐二忽又生气,闭目将手旁两个霜果砸向他额头。果子皆打中,“咚咚”两声闷响。狐二冷笑:“我教你的饮酒之法,你拿去跟别人分享么?”
黑龙停了片刻,又将果子塞回狐二手中,轻声道:“此事是我不好,你再砸我吧。”
狐二睁目起身,又被面前黑龙惊住:他黑眸如金,正冷漠瞧着自己。狐二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闭眼,又马上睁开瞧他。
“你这是怎么了?”狐二担忧地问,“怎么忽然龙息全开?”
“狐兄莫担心,”黑龙展眉一笑,“我在以身炼器。”
“什么意思?”
“我寻着和龙息匹配的容器了。”
“便是你自己么?!”狐二将他手腕拉过,按在脉息之上,“胡闹!”
“狐兄莫担心。”
“莫担心?”狐二瞪他一眼,“我此刻便要担心死了。你此前似个冰块,如今又似个燃炉,如此不拿自己当回事么?”
“若成大事,我没什么。”
狐二瞧他半晌,涩声问:“虞渊内龙血,鼎内‘仙药’,是你用了么?”
黑龙点点头:“还有狐兄送我的陆上功德。”
“龙王的血……”
“我父王的血,于我无碍。”
“那么……‘仙药’呢?”
他父亲遗物,与他父王龙血一起,被他吞了。吞器极伤,若没他双亲,怕更难熬。他父亲血肉滋味曼妙,入腹中便似春风拂面,伤好极快。正如他父王所说,蒙尘好看也好吃。
黑龙看了狐二一眼,对他道:“离了我父王的血,已化无物,不会被那妖人寻到了。”
“你已知道妖人进犯。”
“听芸歆提过了。”
狐二将眉皱起,对他道:“此事,我仍觉得奇怪,那血鼎已放置多年,何以那妖人此次前来?”
“或许,”黑龙瞧了瞧他,“刚想起此事吧。”
面前这人又开始胡诌一气,若不是他炼器极伤,又不应情绪波动太大,狐二此刻便想再砸他。
“你瞧见龙门将再开了吗?金云连陆上都有了。”
黑龙点了点头:“许我吞器,天道觉我命不久矣,所以再开龙门。”
说起狐二要死,他很激动,轮到他时,他倒仿佛在说些平淡之语。狐二牙痒心伤,一时只盯着他看。
“你莫担心,”黑龙对他柔声道,“我死不了。”
伴生兽未见自己龙前,总不会甘心赴死。这身份本半分好处也无,此刻却也派上一丝用场。
狐二对他笑笑:“上次见面,你说出个长篇巨鸿,这次倒好,只会说‘莫担心’三个字。”
“望狐兄谅解。”
“我去海中见过你孩儿,蛋壳莹白,很是可爱,只身上结界单薄了些。这物借你,”狐二从自己颈上将逆鳞拽下来,“大战已起,这个借他戴戴,权当个护身符。”
“借?”
“我的东西,当然是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狐二对他道。
黑龙瞧了瞧狐二掌心之物,抬手接了,轻声道:“多谢狐兄。”
“待他日后破壳,我若得闲,便带他来陆上和狐墨玩耍。”
“好。”
许是炼器费神之故,金眸黑龙瞧着比上次更呆滞了些,似颗春日里的仙草萌芽,说是瑟瑟,却也惹人怜爱。狐二想将他抱在怀里亲吻,却也知此刻稳他心神更重要。他将他手拉起,对他道:“我想过多次,你为我着想,欲让我多活些日子,我便听你的。”
黑龙定目瞧他,仍是那副冷漠模样。狐二对他笑笑,声音低柔:“便是我失忆,重头再来也无妨,你从旁协助我,想来恢复的也快。这次,我定不会疑心你,我们俩从头开始,做对最好的朋友。你总记得,你我此生,山海不变,情谊不变。”
黑龙缓缓眨眼,将他如玉额头抵在狐二眉间。他金眸如海平静,内里燃着瞧不清的不甘和愤怒。狐二深望他一眼,听着他沉声道:“山海不变,情谊不变。”
狐二将几多果子全塞到他怀里,对他道:“海中还有贵客等待,莫再耽搁。你安心炼器,外面现在有九尾顶着。器成之日,伴生兽来,我们便要那妖人血债血偿。”
黑龙将头抬起,也道:“便如狐兄所言。”
“你在封印之地中?我若去看你,别将我送到幻龙那里,知道么?”
“好。”
他缓缓来,又缓缓走。狐二见他走了,又向海中扔了两块巨大的石头。
“水坑里的傻子。”
狐二瞬术回谷,摘了颗霜果,站在老树顶上。他将果子捏开,瞧着汁水滴落在树下土地之上。他声音轻快极了,仿佛下一刻便长出翅膀,飞在空中。
“黎明山,九尾谷……贪玩,莫忘归家路……”狐二细目如月牙弯弯,“寻……卷。”
霜果落地,香气在空中化悠悠白雾,金云罩顶下,一目了然。
白雾蜿蜒出谷,绕过清溪,绕过九尾湾,缓缓入海,丝丝不绝。大妖怪中,只九尾人丁兴盛,个中养育后代的方式,并不是他海中孤龙尽可知的。
“九尾名卷。”狐二轻笑一声,“能奔跑后,便可为母亲送玫瑰花,倒省了我为她寻滩羊。”
“先在你缩头父王那住上一阵。”
第54章 庆圆满(一)
西南妖兽来犯之后,接下来几日中,妖界各处陆续有妖兽来袭。寻蒙尘血肉的妖兽只白日来袭,夜里便如烟散去,也为疲惫妖族留了些许喘息机会。
狐二白日里上战场,晚上便带着霜果来封印之地找黑龙。炼器愈久,黑龙理人时刻愈少,只狐二喊他时,他才认真看过来,若狐二不说话,他便又将金色目光移走。那模样瞧着令人心痒难耐,比金云上的烈日更灼心一些。
几次之后,狐二便用璘粉又试了他一次。炼器后他外强中干,连这点昆虫本事都没躲过。狐二也算得偿所愿,涂一次,便亲他一次,每次见面,黑龙脸上除了那双金眸,各处都沾了莹莹璘粉。狐二回回为他洁面时,心中都有些惭愧,不过想起他骗他的那些事,瞬间便释怀了——和他玩这个游戏,总比自己闷声向海里扔石头有趣多了。
狐二猜仙器许炼得差不多了。他昨夜前去,海中宴席已散,他却不知,仍如常从狐二那里接过霜果,而后道谢。想来被炼器所累,有些忘事。他一时疏忽,却更坚定了狐二心中,卷早已破壳之想:无酒可兑,也无客可宴,每日果子也消失无踪,总不会是黑龙口渴,将它们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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