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枷锁 完结+番外 (软枝黄莺儿)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软枝黄莺儿
- 入库:04.10
“……”
换来的却是一记鞭子。
痛,但却不及心上来得痛。
鞭子如雨点般打在身上,而青年冷漠的声音更像是种酷刑,“数着——”
沈昭咬着牙,数着,“一……”
台下道修们的窃窃私语在像是被放大了一般,这时的听觉格外敏锐。沈昭生性高傲,骨子里不屈人下,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施鞭刑,只能咬牙硬撑着。
一、二、三、四、五、六……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青年背上血肉模糊,鞭子打在上面都是沉重的钝声,慢慢地周围变得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着台上的两人。
终于有断情宗的弟子忍不住窃窃私语,道闻首座也太不留情了,毕竟沈昭是跟了他那么久的弟子,还是亲传,怎么能这样把人往死里打呢。
众人未免都要叹一句闻首座真是如传闻一般,无心无情,是修行太上忘情道的最好人选,只是不知话中是唏嘘,还是带着些许的嘲弄。
台上传来一声钝声,长鞭破空的声音陡然停住。
沈昭刚刚在切磋中便耗尽了灵气,体内本就不支,又连挨了那么多鞭,心绪波动剧烈,终是没忍住吐出一口乌血,晕死过去。
“……”
鞭子上已经血痕满布。
而台上众人只是看了晕死的沈昭一眼,没有作罢之意,谢琛慢慢道,“鞭刑未完。”
是提醒,亦是警醒。
催促声越来越多,但闻清徵扬起的手却迟迟落不下去,停在半空中,引得众人议论纷纷。他紧紧握着鞭柄,手上青筋露出,指甲都深深嵌入掌心。
但……
他要是再继续行刑的话,以沈昭如今的身体定是撑不过去的。
喧然的议论声中,只听得‘啪’的一声,染血的长鞭掉落在地上,雪发青年慢慢闭上双眸,寂然叹道,“罢了。”
“……何意?”一名白发长老冷然诘问,“难道闻首座不忍心了,要偏私弟子么?”
“是我管教不严,无关他人。”闻清徵低眸,轻声道,“剩下的鞭子,我替他挨了便是。”
“……”
此话一出,台下纷纷哗然。
“闻师弟——”一直冷眼旁观的魏祯却是开口,看了一眼贺知尘,说道,“你可要考虑清楚,为了一个弟子值不值得。”
他虽和闻清徵关系不好,但闻清徵终究是他们断情宗的首座,就算他不顾惜颜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受了鞭刑,他们断情宗也要颜面扫地了。
闻清徵怎会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心中却毫无波澜,也许是习惯了,慢慢道,“请行刑吧。”
玄衣青年慢过身去,视线却落在台上昏死过去的沈昭身上,他从喉咙口压下一声沉沉的叹息,心尖又细细痒痒地疼了起来。
鞭子落在身上的时候,一丝都不留情。
闻清徵闭上眸子,轻声数着,“一……”一如刚刚沈昭那样。
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六十七。
六十七鞭即过,全场寂静,唯有青年面色苍白。身后衣袍破烂不堪,后背满是鲜血,雪发上浸满血痕,几乎要染成了赤发。
“咳——”
闻清徵抬起手,慢慢擦去嘴角血渍,身形一颤,将要站不稳了。
刑鞭之威力,就算是他金丹期的修为也难以支撑,更不用说,行刑的人是同为金丹期,修为更在他之上的断情宗长老。
那人,一向就看他不顺眼的。
他撑着剑,慢慢走到沈昭身边,弯下腰,动作迟缓又沉重。
抬眸,看到一众掌教长老们离去的身影。贺知尘面色沉沉,黑如乌云压顶,看向他的目光如针刺一般。
“丢人现眼。”贺知尘冷冷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唯留台上青年,背影寂寥,洇透了血的鞭子被丢在一旁,颜色艳丽得直扎人眼。
第三十四章 作茧自缚
眼角余光里,青衫人影犹豫几番,终于在众人都离开之后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还好么?”
是谢霜林。
刚刚他一直在旁,想要劝阻闻清徵,但碍着宗主长老们都在,没有开口。
闻清徵却没有看他,他弯下腰,把台上昏死过去的青年一条臂膀搭在自己颈上,驾着他,一步一蹒跚地走了。
谢霜林看着他的背影,却只能苦笑一声。
他还是太过怯懦了,刚刚宗主们那样咄咄相逼的时候,他也不敢出来为闻清徵和他的徒弟求一句情。
而事关魔修,谁又敢求情呢?
道宗中人对魔修的痛恶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没有历经过以前道魔混战时血腥残忍的日子,年轻一辈的道修们也都自幼在师长们那里被灌输了魔修暴戾无情的观念,对魔修中人的排斥与厌恶感格外强烈。
这次是触犯众怒,谁都不能多言的,沈昭能捡回一条命已是难得了。
在场的都是活了几百岁的老狐狸,岂能看不出闻清徵的意思,谢琛认定沈昭是魔修不止是因为他用了魔修的招式,恐怕另有所图。
真的要说的话,以往也有道修弟子滥用妖修、魔修的招式,但也只是被师长略微惩戒一下,口头告诫不得当众使用就罢了。
但这次,谁让沈昭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用了魔修的招式呢。就算是断情宗的弟子先行违反规则,动了杀心,沈昭只是为了自保,但这招式用了之后,和魔修的关系可就讲不清了。
谢琛之所以抓着这一点,怕不仅仅是痛恨魔修。而是,事情闹大之后,这场比试自然不算断情宗赢,他们两宗拉平,南华宗的第一的位置也可稳健一些。
道宗中人就算是表面上道骨仙风,一心向道,实则其中勾心斗角,弯弯绕绕并不比俗世少了多少。
人人只欲做那个站在最顶峰的人,只有修为更高,才能受人尊敬。而欲得至高的修为,身后依仗的道宗弥足关键。
只有背后倚靠的道宗始终占据道修第一宗的位置,这个位面最顶尖的资源才会是他们的。
法宝、丹药、符箓,至高无上的修为,众生所求不外乎如此。
三日过去,道宗切磋落下帷幕,闻清徵依旧是这一届的金丹期第一人,但却没有给断情宗拿得第一的位置。
南华宗在接下来的七年里,依旧是道修第一大宗。
贺知尘在回去之后,脸色一直沉着,连魏祯这个素日来装着笑容的老狐狸身上也都是低气压,吩咐来青城参加切磋的弟子们回了宗门之后,谁都不能提起此事,违者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他们宗内的一峰首座被当众鞭笞,换了谁都是颜面扫地,他们断情宗还丢不起这个脸。
空荡荡的紫华殿内,一身玄色道袍的闻清徵静静地坐在榻前,看着榻上躺着的俊朗青年。
青年脸色苍白,唇紧紧地抿着,眉头紧蹙,就算是在梦中似乎也满是痛苦,那梦亦是梦魇。
闻清徵已经回宗好几日了,但却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宗内知道此事的弟子们都严守口风,任谁问起都不曾提起在青城发生的事儿,怕被掌教责罚。
闻清徵看到从青城跟他回来的弟子们见到自己时躲闪的目光,从刚开始的茫然失措,到现在已经心无波澜了。像是燃尽了的香,蜿蜿蜒蜒地绕到最后,只剩下一地惹人厌的死灰。
他现在自己想来,都有些想笑自己那时候为何要为他挨了剩下的鞭子呢?
他不曾欠过沈昭什么,自问也不曾哪里亏待了他,但为何苦心努力那么多年,到头来还是白费心思。
该做的都做了,但沈昭会的魔修招式和暗器却始终不对他明说是在哪里学的,他教导他那么多年下来,倒真像戚怀香说的怕是把自己赔了进去。
雪发青年眸底一派苍凉,看了沈昭许久,慢慢闭上眼睛,心头又开始细细地刺痛。
终于是,作茧自缚啊。
他在心里想。
榻上青年的手蓦然动了动,只是轻轻地一下,闻清徵便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惘然的眸子。
“师尊……”
沈昭在梦里被禁在满是血色的世界里,眼前唯有赤红,依稀能辨出身前一个玄衣雪发的身影,他想要伸手,却被斩断了双手,茫然地睁大眼睛。
下一秒,从梦魇中醒来,青年清雅俊丽的容颜映在眼前。
沈昭张了张唇,有些无措,那无措亦是受宠若惊的。他不曾想到师尊会在这里守着他,也不敢想自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师尊。
他有时候很贪婪,有时候却又容易满足得可笑,只要师尊稍微对他好一点点,就一点点,他就欣然若狂,满心欢喜。
然而,闻清徵对上他视线的第一秒,就把目光转了过去。
他转身离开了,留给沈昭一个背影。
“伤好了就早点回去。”
闻清徵心头作痛,不能再在这里多逗留片刻,仓皇离去。
沈昭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唇,心头升起的欢喜像是一颗小火星,刚刚冒头就被无尽失落的潮水压了下去。
果然,还是自作多情了。
沈昭慢慢低下头,袖中的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刺痛了掌心,沉默了好久,终于哑哑地笑了,“信我啊。”他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