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生枷锁 完结+番外 (软枝黄莺儿)
- 类型:玄幻科幻
- 作者:软枝黄莺儿
- 入库:04.10
虽然是晚上,但那伤口看着也触目惊心。
沈昭背上的血肉烂成一团,没一处完好的皮肤。
上药的过程亦是煎熬,那药膏一经渗入伤口就像是在伤口上撒盐,无数带刺的蜈蚣在身上爬。
等到终于涂完的时候,沈昭沉重地喘息着,声音微弱地,“谢师尊赐药。”
闻清徵敛眸,把那小瓷罐的盖子盖上,拿帕子擦了擦手,却是冷冷道,“知道错了吗?”
沈昭咬着唇,“……弟子不知。”他的声音虽然轻,但语气却是坚定得很。
‘啪’地一声,闻清徵面色沉沉,把那小瓷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那就想到你知道为止。”
青年拂袖而去,背影亦不可见。
沈昭艰难地撑起一臂,看到窗外的天色,星子伶仃,月落西山,已经是四更了。原来,师尊也是没睡着觉。
第十三章 责怪(上)
沈昭浑浑噩噩地睡了好久。
背部的疼痛让他无法安眠,脑子里很清醒,但身体却疲倦不堪,动一动手指头都似乎费尽了全身力气。
玉律司的鞭刑在断情宗是出了名的,执鞭的人都是要练了几十年了,才敢在弟子们身上动手的。讲究既要打得疼、难以恢复,要受刑者记一辈子,从此再也不敢犯宗规,又不能伤及性命,要让受刑人慢慢熬着,直到伤好为止。
沈昭日复一日地只能躺在偏殿,师兄师弟们轮流给他换药、送饭,收拾床铺,看到他背上的伤口总是不免提一句师尊太狠心了。
掌教和其他首座不护着沈昭,那是因为他不是自己峰内的人,但自家首座还不护着,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师兄说寒了心,自从分到清净峰,常常受其他峰的弟子白眼不说,连首座也对他们不闻不问的,根本不像其他首座那样护短。
沈昭以前遇到这时候,总是要维护师尊的。
但他这次却觉得有些累了,其他人高谈阔论的时候,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他不怕这一百的鞭刑,也不怕所有人的嘲弄和白眼,唯独只有那一个人,唯独他不行,唯独他不能这样忽视自己,还非要他承认自己错了。
沈昭不觉得自己错了,他要是不把那暗器射出去,不知道贺云游还有多少法器来对付他。
他躲过了一次,不能确定还能躲过下一次。
所以他用了暗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为了性命,却受到了处罚。
沈昭不知道,原来他只是不想死,就算错了。
师尊从那夜被他撞破之后,就再也没来过,那罐药膏却像是取之不能用之不竭,总是不见少。
等到一个月后,沈昭勉强能下床走路的时候,亲自送药膏去正殿。
晨间的日光很清透,穿过一大片琉璃瓦洒在殿内的时候,就像给殿内的青年罩上一层如水的薄纱,朦朦胧胧,美得很安静。
闻清徵手里是一柄白色的象牙梳子,那梳子的颜色单看还算柔和,但亦不如他的头发,他的发丝像是山间的雪。
高山巍峨,山雪皑皑,绵延到天际,难收难管。
沈昭见到他之后,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都说不出来了。那些委屈和夜里令他辗转难眠的事实,准备好的要问的话,都烟消云散。
好像在他面前,他所有委屈都受得了,都怪不了他半句。
沈昭把药放在桌子上,要拿他手里的象牙梳子,和往日一样为他梳发,轻声道,“师尊,还是弟子来吧。”
“不必了。”
闻清徵的手上用了些力气,没有把梳子给他,只是淡淡道,“不敢劳你。”
“师尊,您……”
沈昭怔了怔,转而心头有些薄薄的愠怒升起。他从来没觉得那么憋屈过,就算是赢了比试却被剥夺进入内门的机会时,他也不觉得那么难堪。
闻清徵对他这样疏离的态度,让他很不是滋味。
沈昭把手缩回去,抿着唇,“师尊,您是什么意思?是不把沈昭当您的徒弟了吗?”
“我能教得了你吗?”
闻清徵把那梳子放下,钝钝地一声,目光如霜冷冽,直射向他,“我教了你用暗器了吗?你到底跟谁学的这下三滥的伎俩?”
第十三章 责怪(中)
沈昭听到他的诘问,脑海中却一团乱麻,像是晦暗无光的暗室,找不到一丝光亮,也没有一分记忆。
他不知道那关于暗器的记忆从何而来,像是从生下来就刻在他骨头上的,当指尖紧贴着冰凉的银针,嗜血阴暗的因子在血液中隐隐沸腾,他只是随性一掷,就能让那几枚银针都落在他想要的地方,又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
这样的动作,像是早就练习了千万遍一样,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沈昭沉默了一会儿,只能说,“弟子不知。”
闻清徵紧紧盯着他,“你再说一句?”
“……弟子不知。”
沈昭硬着头皮,顶着他锐利的目光,蹙眉回道。
不知道的事情,他总不能编个由头来骗师尊,这不是他的性子。
青年看着他,蓦然起身,宽大的道袍掠过桌台,台上的发冠被甩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沈昭脚边,发冠上的太极八卦图掉落下来。
“……”
沈昭默然地蹲下身,要把发冠拾起来,耳边传来青年冷漠的声音,“出去。”
“师尊……”
沈昭刚刚捡起他的发冠,腰还半弯着,握着发冠的手紧了紧,声音却很平静,“您到底想要我怎么做?难道站在那里不动,任由别人欺辱么?我做不到。”
“我没有让你不还手。”闻清徵看着他,漠然道,“但不能用那种下作的手段。暗器无情,鬼鬼祟祟,从来非君子所为。”
沈昭无声地笑了。
他在心里说,可我不是君子,但没有说出来。
也许他的师尊从来不知道,自己不是表面上那样谦和有礼、勤勉认真,这些是他想让师尊看到的,而不是真实的他。
从来都不是。
沈昭轻轻地把那发冠放到桌上,行了礼,道了声弟子告退,才慢慢退出内殿。
旭日初升,少年跪在殿外的影子被拉长,又被缩短,再被拉长,循环往复,似乎没有尽头。
来来往往的弟子们起先还惊愕,想问他是何缘由伤还没好就又被师尊罚了,但不敢上前问,到了晚上的时候就都见惯了,只有几个和沈昭关系好的斗胆去问闻清徵是不是要给他送点饭食。
闻清徵不许,他们也只好回了自己的住处。
杜司年看到沈昭的现状,自是喜不自禁,一天内来紫华殿借口找师尊都来了好多趟,其实也就是看沈昭的落魄而已,以解之前的耻辱。
但他来来回回从沈昭身边过了你那么多遍,沈昭却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夜间露气深重,乌云在天,遮下了繁星朗月,来来往往的弟子都说快要下雨了,慌忙出来收衣裳,看到沈昭还跪在外面。
闻清徵似乎忘了还在罚他,任由沈昭跪到凌晨。
三更之时,雷声渐起,闪电在厚重云层中闪过,哗啦啦地带下来一夜的暴雨。断情宗很久没有下过那样大的雨了,上苍都像是故意要折磨他一样,落下来的雨点大如黄豆,噼里啪啦地打在少年还没愈合的伤口上,之前已经要结痂的伤口又绽裂开来,在他背上晕开一片血花。
沈昭眼前是白花花的水雾,浑身湿透,只看到从紫华殿顶部那一大块琉璃瓦下落下来的水流湍急如瀑,白练一般。
师尊应该知道外面下雨了吧,沈昭想着。
他背上的伤口好像已经被雨水泡发,没太大的感觉了,只是脑子昏昏沉沉的,好像有火在烧。
意识渐无的那一刻,他看到眼前一双月白缎面的长靴。
那人的衣摆是绸缎和纱的质地,轻逸如云,男子的声音好听得带着妖气,有些轻佻,“哟,哪儿的小可怜,怎么又被你师尊罚了?”
第十三章 责怪(下)
沈昭体力不支,还没回答他的话便昏了过去。
戚怀香看着倒在自己身前的少年,“啧”了一声,把手中的竹骨伞收了起来,那双手细长白润,看着柔弱,却是轻轻一拉就把少年托了起来,扶到偏殿。
鼻间血腥气浓重,戚怀香看着他的伤势,微微皱眉,喂了一粒玉色药丸给他,拍拍衣角,便去了正殿。
人未到,声先至,闻清徵正在蒲团上打坐,耳边蓦然传来男子的声音,带着些不解,“我说,你是怎么了?怎么忽然罚他那么厉害,你不是一向挺宝贝他的嘛?我以往要说一句都不行。”
戚怀香进了紫华殿,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坐在闻清徵的那张木榻上,先自顾自沏了杯热茶暖了暖手,问道。
“你何时来的?他们放你进来了?”闻清徵睁开眼睛,却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问。
“今儿刚料理了几个杂碎,鬼修那边的,这几天要有些麻烦,来你这儿清静清静。”戚怀香说着,长眸一瞥,嗤笑道,“他们?你说那些糟老头子啊?他们哪儿会让我进来污了你们的地儿,上次就吃了闭门羹,我这次可还敢走正门么?爬墙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