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行的字迹归到了宁初阳的手里,也落到了星网观众的眼中。
只是,终究是不肯的。
观众们看着纸张上的字,看着看着纸上字的宁初阳攥紧了纸张的边缘,原本透亮的双眸晕上雾,绯了眼尾。
“为什么,军师不肯呢?”宁初阳咽了咽喉咙,将泣意压下,努力正常地问出了这句话。
“怎么肯呢?军师双腿残疾啊,她觉得自己已经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了,从宫里到战场,都拖累了将军那么多年了,怎么肯再继续拖累将军一辈子呢。”庄嘉川头都没抬,一边刷刷刷地写着,一边随口就解了宁初阳的问题。
如……锤重击。
宁初阳看着前方的地面,目中似只剩虚无,许久才幽幽开口:“可是将军……并不觉得那是麻烦啊……”
庄嘉川甩了甩笔水,叹了一口气:“那是自然啊,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觉得她是麻烦呢。但是对于军师来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麻烦啊。你没看我前几张写的么,她在宫里就不愿意去麻烦其他宫人照顾自己,才会有时候弄得自己很狼狈。接受当时还是侍女的将军的好意,也是多有磋磨,花了很多时间。与其说是被诚意打动,倒不如说是杠不过当时侍女的一片赤诚,后来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但是那样的军师,觉得自己是个麻烦,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心,一直是那样的啊。怎么会轻易接受在一起这种事呢?当然了,我后面还是要给她们搞个转折,嗯,来个大转折。你说我是写将军濒死求爱呢,还是写将军失踪,军师崩溃?”
是写什么呢……
对那时的宁初阳来说,似是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地忽视掉的,究竟是什么。
而观众们也意识到了,宁初阳居然是真的一直没意识到这一点,一路莽着,走到了今天。
当然,最终宁初阳缓过劲儿了,强烈要求庄嘉川不能这么写,这又是后话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被指导写作, 是每一个写作人的痛苦。
如果一个写作人说欢迎指导,那么他多半只是在强颜欢笑。
多半的写作人在面对写作指导时,表面的沉默不代表赞同和鼓励, 多半只是在宅怂或其他原因下被迫选择沉默罢了。背后多的是不为人知的, 哼唧唧, 嘤嘤嘤时咬坏的枕头。
据不完全统计,一次指导写作的出现,至少可以抵消掉一百个以上的么么哒带来的写作动力。实在是杀死写作人,造成万年坑的最强利器之一。
可怜的庄嘉川刚踏上写作的道路, 就迎来了当头一击, 看着今晚奋笔疾书激情满满写下的一张又一张配角感情线,要是就此成为废稿, 简直想当场哭奔弃坑有没有!
但是,庄嘉川没得选。
宁初阳给出的理由是真的强大,也的确点出了他因为太过沉浸于激情创作,忽略掉了的一个重要的问题。
冯芊芊不止演了一个双腿不良于行的人, 她本来就是啊……
原本只是想着给冯芊芊一个合理的不用站起来演戏的身份,此时却变成了感情线合理推进的绊脚石。庄嘉川握着已成的大半稿子, 竟是不知道该给许多天定下角色的自己吃个毛栗子还是给刚才倾尽感情写出这条配角感情线的自己一个大耳刮。
便是庄嘉川再想把这次的练习戏做到完美, 便是这条配角线如纸上那般进展再符合剧情,他也做不出生生戳人伤疤的事情。
之前那些已经排练过的情节就算了。许多都是在剧情进行时略带了一些不良于行的事情, 比如说伸出帮助推轮椅的手, 或是给出了一些别的帮助, 只要不如这纸上这般增加设定,进行深挖, 其实还是合理的进展,不会勾起冯芊芊什么不适的。
就是可惜了……原本按庄嘉川这一晚写的, 他还有意回头补一些前面的将军和军师的单独情节,让加上去的感情线更深刻,更自然……
可惜了。
也只能可惜了。
宁初阳的制止很合理,没有为了戏伤了人的道理,庄嘉川很明白也很感谢宁初阳在自己忽视了这一点铸成大错之前提醒了自己。
只是……
也许写作真的是一腔热血在最初戳一刀时喷得最激情利落。
一旦挫折,回头整理好心情,重新戳上一刀,血还是有的,就真的不似最初的味道了。
曾经深挖过,见过那笔透纸背的深刻与美好,再回头重新轻轻落笔束手束脚的庄嘉川,磨了好几个晚上,感情线是加上去了,只是若不似那纸上一般从头埋线,也只能在末尾似有似无地略点一笔罢了。
这一点,曾经体验过什么叫酣畅淋漓的庄嘉川,非常遗憾。
曾经对感情线有着太多期待的宁初阳,亦是如此。
只是比起自废武功的庄嘉川,宁初阳到底还是有所得的。
清楚了,明白了。然而……失去了最佳的时机。
《宫墙碎》后半段,宁初阳白天敬业地排着戏,晚上勤劳地煮着奶。而日日夜夜每分每秒,她都在心里打自己大耳刮子。
蠢到没有药救,大概就是她这样的吧!
明明,明明当初宋时月还说出了没有钱一身债,所以觉得无法与于念冰在一起这样的话。
自己为什么没有想一想,也许冯芊芊也在在意双腿的不良于行!
好吧,可能对自己来说,那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不能以此类推的想一想吗!举一反三不能行吗?猪脑子吗?
看看庄老师!什么都不知道!随便写个本子就入木三分,锤如雷霆!
自己真是白吃了那么多红薯和土豆,蠢到浪费粮食!
如果能给宁初阳一个机会,让她回到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那第一吻之前,或是回到树上木板上那假装是豪放室友的第二吻之前,实在不行……让她回到之前那些强装豪放室友的随便哪一个晚上……
在冯芊芊还有些软弱和迷茫的时候,在两个人,曾经那么近那么近的时候,装作无意地提起自己的根本不介意,提起自己心甘情愿做她的腿一辈子……
是不是,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客客气气。
宁初阳没有变成哑巴,只是有些话,换做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秋去冬来,冬尽春至……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更加适应这颗星球,适应现在的自己。
这其中,自然包括冯芊芊。
这些日子,宁初阳眼见着冯芊芊不再因为双腿的不良于行感觉自己是个帮不上忙的废物,眼见着她从想要放弃活下去到现在每天都过得充实又满足……眼见着冯芊芊一日日努力着在团队中找到了她的位置……
现在要她冲出去说什么我不介意你的腿……感觉和有病有什么区别?
宁初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实与话语的无法调频。大概就像是要在一锅已经炖好调味好了的汤里砸一个盐罐子那样奇怪又过分吧。
想要说出的话语,终究已经过了时机。
而话语始终也只是话语,有些事情,又怎会是一两句话就能翻盘的呢。
这些天,宁初阳想了又想,悔了又悔,有时又生出几分侥幸,自己未在意的事情,未出口的承诺,那些不介意的真心,对方真的没有从自己喜欢与行为上体会一二吗?
冯芊芊的拒绝,究竟是真的不喜欢还是……
喜欢一个人啊,心就像是刮着飓风的海,再也无法平静。
一个简略版的《宫墙碎》,佛了于念冰,燥了宋时月,锤了宁初阳,也就是冯芊芊受到的影响,稍微小点儿了。
只是冯芊芊这么一天天的戏接下来,似是与往日无异,但观众们多细心啊,到底是寻摸出了许多有意思的地方。
因为不是圈里人,所以为了跟上白天的戏,空余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看台词,还问宋时月借了之前上课记的笔记看这种就是常规事儿了。毕竟冯芊芊向来做什么都是这么认真。
给五个人一人上了一件袍子,也算是手工帝的日常操作。
不过后头戏排着排着,就开始按着庄嘉川零星穿插在本子里一些一笔带过的设定开始往袍子上绣花,就真是开始有点儿意思了。
一边背台词,一边往袍子上绣龙凤,芙蓉,玉兰,青竹……
这样的手工帝直播可以再给他们来一打!
虽然用来绣花的,都是羊毛捻出来的白色细线,但是经了冯芊芊的手,上了袍子那都是有模有样的。
别看那玉兰花丛白乎乎的一片,可爱虽可爱,却不比得那龙凤复杂的样子,里头可是有着点花头的。
说实话,两对四人,观众们最看不透的,还是冯芊芊。
先有宁初阳与宋时月挑明了于念冰的心思,后有宋时月主动与知心人亮了兜底,再有宁初阳一路莽室友……三人的感情,或在他人眼中有所藏捏,但是观众却是看得分明。
唯独冯芊芊……
一次次被动承受了豪放室友,却咬紧了牙关没说一个暧昧的字词。对方的表白也干脆利落地拒了……观众们其实都觉得,冯芊芊是喜欢宁初阳的,甚至比庄嘉川还早很多去猜想了她喜欢却后退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