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赵员外派来的家童仔细确认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随着去了赵府。这种事件他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了,无非就是赵员外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小妾恃宠而骄整日欺凌正房夫人,导致正方夫人不堪受辱、以死明志。
小家童表述得绘声绘色,大致意思就是正房夫人因为妒恨难忍投井自尽了,死前偷偷剪了一绺小妾和丈夫的头发吞进了肚子里,死后变了鬼硬是缠着这两人不放,走哪儿都躲不过。这夫人的鬼魂倒也不害他们性命,就是一入夜就缠上来,用那湿淋淋、泡得浮肿的脸去吓他们。没消几日,赵员外和他那小妾都是眼圈淤黑、满脸惨淡,再也没了往昔的光彩,更别提什么风花雪月了。
待洛凡心赶到赵府时夜幕已临,赵员外正同他那小妾裹着绒毯窝在一处,大热的天还能哆哆嗦嗦地叫一群家仆将他们俩围在中间,满脸颓丧好不凄哀。家童挤了进去对着赵员外禀报,赵员外恍然听见声音竟被吓得一个激灵,见是家童回来又好似看见了救星一样,抓着就问法师在哪里。
洛凡心在人后施了一礼,轻飘飘答道:“在下洛凡心,字无忧。”
赵员外立刻拨开那群家仆,冲上前抓着洛凡心的双臂痛哭流涕,就差给他跪下了。那小妾没料到家童请来的法师是这么一位清逸出尘的隽秀公子,习惯性地想忸怩媚笑一下,却忽然想起今日根本没上妆,这眼袋浮肿、睑下乌青的模样怎能让法师看见?于是立刻举起绫绢团扇遮住了脸,隔着半透的丝绢还悄悄多看了他几眼。
洛凡心话不多说直奔主题,试了下窥息术,察觉到整个赵府都弥漫着一股阴息,以这小妾的卧房最重。他四处走了一圈,发现府中有一口井已经被厚重的石板盖住,石板上还贴了几十张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黄纸符咒,画的是什么他都认不出来。
回头看了一眼一路跟随的家童,家童正悻悻地摸着鼻子,眼神一会儿扫到半空一会儿又扫回地上。洛凡心差点笑出声来,心道这黄纸符咒定是家童从大街上随意找个神棍画的,根本没有镇邪的作用。
一进门他就曾留意到,这府中上上下下除了赵员外和小妾,其他人等全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受到鬼魂惊扰过的迹象,看来这赵夫人不仅没有侵害过其他人,可能平日里对家仆丫鬟都还不错。
然而鬼魂毕竟是鬼魂,六道轮回自有约束,这世间能让他不顾轮回法理去追寻的也就那么一个,除此之外的都只能同等视之。
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在小妾的房间设了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结界,又让那赵员外和小妾在天黑之前住了进去,一人贴了一张金羽符在额头上,处理妥帖之后自己便安然跑去客房等着了。
入夜后,洛凡心正端坐榻上凝神运功,忽然就听到赵员外和他小妾那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响起,倒比鬼怪还瘆人。他施施然念了个咒语,进入到那房内时正房夫人的鬼魂已经被金羽符收住了,孤零零一颗金光球飘荡在半空,光球中央有个小小的白影在挣扎。
指尖微动,一抹蓝光蓦然亮起,绕着白影转动了一会儿,白影竟渐渐安静下来,像是睡着了一般。
赵员外激动得快哭了,扑上来千恩万谢的,又赶紧命人端了谢礼上来。赵员外一边叫家仆将谢礼包好,一边还不忘拜托洛凡心一定要把这鬼魂给灭了,免得她以后死灰复燃再来找事。
从前在松鹤岭上时洛凡心是根本不用去管钱财之事,他是个只要吃饱穿暖就能心满意足的人,下山之后也一贯叫伏笙负责算账收钱,金山银山还是铜币吊钱对他来说没差别。
可这赵员外的嘴脸却叫他颇感不快,因此这回他也没客气,尽数将这些金珠银锭收入囊中,还叮嘱说:“这鬼魂一时难以消灭,她与你们赵府渊源太深,若要彻底断绝联系,须得在额上贴着这鸡血画的金羽符七日整,若不满七日恐会有大祸临头!”
于是赵员外当机立断,不仅在自己额上贴了,还令府上所有家仆、丫鬟、乳娘,甚至是老夫人养的那只会说话的鹦鹉身上都贴了——势必要将一切邪祟恶灵都挡出去!
洛凡心颇有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受,且不说这些金羽符制作不易,并非想买就能去市上买到的黄底符纸,单说符上的咒印都花了他大半天的时间去画。收钱归收钱,浪费心血毕竟心疼,尤其那个需要贴符七日的说法还是他胡诌的。眼看着自己这些泛着绸缎般光泽的金羽符被贴的到处都是,洛凡心只觉得心在滴血。
赵员外却还不够放心,厚着脸皮说道:“洛公子,洛法师,方才您捉鬼的时候不是用自己的血画的符么,不知道这鸡血画的符,效力……呵呵,您看,赵某多付些钱,您也把这些符……”
洛凡心没想到他还真敢讲出来,拧着眉头不可思议道:“赵员外当洛某是个会移动的血囊呢?府上光那块石板就被您贴了十几张金羽符,只怕画完之后洛某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
赵员外自知这要求过分了,悻悻然笑了笑,又忙招呼小妾来拜谢恩人。这小妾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去补了妆,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见了先前那副憔悴形容,硬是给自己涂抹得肤白貌美、桃夭李浓。只见她盈盈颔首,朝着洛凡心柔声道谢,一颦一笑都染着暧昧不清的香粉气息。
洛凡心对其视若无睹,倒叫赵员外看得嘴角直抽抽,如同品了一坛子的陈年老酸醋。
接着这夫妾二人又惦念起那金光球里的亡魂来,一再确认是否可靠,是否再也不会逃出来,还请求洛凡心务必不要妇人之仁,须趁早打散怨魂以免节外生枝。总而言之,这正房夫人的鬼魂非灰飞烟灭不能叫他们安心。
洛凡心也懒得同他们多说了,只含沙射影地念了一句:“种善因而结善果,得恶果必有恶因。”说完便径自离去,连夜返回合昏院。
走在路上,速度不快,他将那枚金光球取了出来,一手托起一手施法,只见那道白影悠悠转醒,又开始了无谓的挣扎。
“别再白费力气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回答,我会助你重入轮回。”
白影微微动作,似乎是在作揖应答。
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主街上那条宽宽的水流还有轻微的“哗啦啦”声。将圆的月下,衣摆飘转的人影只有他一个,好听的声音也无人相和。
清浅的叹息顺着流水逝去,他的失望也如同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划开又会归于平静,然后是一次次划开,一次次平静。
习惯了。
他不再去想这些恼人的事,踏着月色轻飘飘翻过合昏院的墙头。
本不想敲门打扰徐叔和伏笙休息,入了院却发现徐叔的房间还有一点昏暗的光影,房内那点细微的说话声也在他足尖落地之后消失殆尽。
“徐叔安歇了吗?”洛凡心试探地敲了下他的房门。
少顷之后这门便开了,洛凡心有些惊讶,只见徐叔神色疲乏、形容伤感,像是许久没睡觉了一样。不容拒绝,他一脚踏进门内,四下望了去,却并没什么其他人在房中,只有那里间的一排盖了白布的灵牌摆放得整齐,还有未灭的梵香正冒出屡屡白烟。
“徐叔可是又在思念家人了?”洛凡心轻声问道,见徐叔点点头,他抽出几支梵香言道,“请容晚辈也上几炷香吧……”并未等徐叔应答他便燃亮了香头,三下作揖之后将香柱插进了炉鼎中。
徐叔那张长期冷漠的脸此时竟有了明显的动容,他说道:“公子好心肠,老朽的家人在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高兴……日后老朽在这合昏院伶仃死去,若是也有人能在想起时给老朽上两炷香,那可真是万幸了!”
洛凡心忽然有些心酸。
若是没有人记得,荣光三世也好似没活过,若能得一人挂念,荒唐半生又如何?
也不知徐叔一个人这样生活了多久,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难怪他看起来总是面带愁容。想起前几日他生了病还是自己和伏笙从旁照顾的,以后离开了这里,他一个人该怎么办?别说百年以后连上炷香的后人都没有,恐怕连捡尸骨的人都不知在何处,实在可怜。
这一夜他也算没休息,陪着徐叔坐了好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回房中打坐调整了一会儿。稀里糊涂地奔波了几年,从来也没认认真真为今后考虑过,似乎真是该好好计议一番了。
合昏院中的日子过得飞快,洛凡心无事时喜欢坐在那棵夜合昏树下打坐运功,徐叔给他制了个铺着羊绒薄毡的石台,不会太凉也不会捂闷,叫他格外喜欢。说来也奇怪,炎炎七月间别处的夜合昏树早落了花的,唯独这合昏院的不仅枝叶茂密还繁花似锦。
“不会是假的吧?”他盯着头顶那一片树荫喃喃自语,接着便拎着钩索朝一簇花枝上勾了去——“哗啦啦”掉了一地的小绒花,香味儿更浓郁了。
他拈起一朵放在指尖捻了一下:“不是假的啊……”
徐叔听见枝条砸在地上的声音立即从房里跨了出来,见了那一地的青叶粉花脸色沉了沉,一边拿了扫帚清理一边忍不住教训道:“这是打坐打到树上去了?好端端的你残害它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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