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途在树下蹲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来继续朝着外头走去。
想起奶奶方才的话就心慌,他干脆不想了,用其余的杂事把这段记忆推过去,那方迟呢……?
一直到宠物医院为止,温途满脑子都是方迟的事。
倒不是害怕方迟出去勾搭小姑娘小帅哥什么的,但多日以来那股子违和感终于有了着落。方迟指不定多久以前就开始骗他了,顺带着把基地里那一伙人还有奶奶一块儿骗了过去。
到底为什么?
“最近状态不行啊?”卢倪边说边递给温途一杯水,“比赛出问题了?”
“没有。”温途摇摇头。
“看你这脸色可不像没有的样子。”卢倪仔细看了他几眼。
“准时呢?”温途皱皱眉,岔开了话题。
“还在检查呢……不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刚才在前台那边听你那形容我都以为是结石了,不过看准时那面相还挺精神的。”卢倪笑了起来,“放宽心啦。”
“嗯。”温途点点头,紧皱的眉头一直未曾松开。
卢倪又说了几句,得不到温途的应答,便知趣地回了前台。
里头好一会儿才检查结束,检查结果还算乐观,医生开了点儿药就让带回去了,卢倪给推荐了几包能预防结石性质的猫粮温途也一并带了回去。
准时自从被阉了以后体重便直线上升,冬天的时候还是个能被温途揣在兜里带着四处走的小猫,到了夏天却胖成了这样,温途提着猫包和猫粮只觉得费劲得慌。
他打车回了俱乐部,把准时从猫包里放出来,再把猫粮放回厨房交给王阿姨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歇息。旁边的位置依旧是空的,连椅子朝向的方向都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方迟没有回来过。
温途随便登了个小号,打了几把rank,有胜有败。
他又打了一场之后侧过脸,望着那个位置发愣。又扭头从窗户外看了看窗外,被傍晚夕阳烧得火红的云,想起方迟平时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儿回去的。
休息日的训练室有些冷清,除了肖阳和温途以外其他几个人都还在房间里躲着玩儿,所以在这个时候温途才能如此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点一点盖过慌张。
温途抿抿唇走出了训练室,按照白天的路线再一次到了方迟出租屋的附近,他站在一棵树的后头,紧紧捏着手机给方迟发了条消息。
温途:在哪?
消息发出去后很快得到了回复。
方迟:在家呢,你要来找我?想我了啊?
温途:……不是,你最近每晚都在家?
方迟:你什么意思啊?不我在家还能干吗?出去抓蚊子么?
温途的手机刚接收到这一句话,前头的楼道里便走出来一个人,隔得有些远了,温途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却一眼就能肯定那是方迟。
温途有些嘲讽地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他原先还在想方迟要是坐车了,他要不要打辆车跟上去,感觉像特务似的,不知道司机叔叔会怎么想他。
但方迟只是左拐右拐地绕了好大一截路,到了一处超市便走了进去,温途隔得不远,还能听见方迟和老板热情打招呼的声音。
那是一家普通的小超市,朝外那一面的玻璃窗又宽又大,温途往前走了几步,恰好能看见方迟熟练地围上围裙,帮忙整理起了货物,整理完了又进了杂物间,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好一阵儿才出来,蹭了一脸的灰。
方迟完全没注意到温途,他还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标签,一样一样仔细地放进了货物架前的价码栏里。
“哎,方迟,”老板走过来,压低声音和方迟说,“门外头那小伙儿看你挺久了,你朋友啊?”
方迟还以为是遇见了粉丝,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身去准备和那人打声招呼,结果被惊得哑了声。
“你……你怎么来了?”方迟有些惊讶,他小跑着出来,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后想去拉温途,却被对方给甩开了手。
“你在干什么?”温途缓缓开口,“打工?”
“……嗯。”方迟尴尬地应了一声,“这店晚上缺个看店的,我就来了。能多挣点多挣点嘛,其他地儿我也不敢去,怕被粉丝认出来第二天上头条,就只有这深夜档适合我……”
“你很缺钱?”温途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方迟抿抿唇,似乎在斟酌着用词,思考着怎么样才能以最简便温柔的方式回答温途的问题,最后他叹了口气,笑嘻嘻地说:“多大点儿事啊,告诉你干嘛,你钱多得没地方烧啊?”
“那你他妈的就自己扛着啊!累死了也千万别来找我!”温途看着他的眼睛大声吼了出来,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颤抖,更多的是不被信任的失望,“你还说要我什么事儿都跟你讲,不要让你猜,那你他妈的跟我讲什么了?我们认识这么久你有什么事儿是主动跟我讲了的?我们不是在谈恋爱么……你要真什么都想自己扛,那你自己和自己谈恋爱多好啊!”
他喊到后面,声音居然带上了一丝哭腔,连同这些日子的不安和委屈一同化进了眼底。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除了讲故事那次,温途就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过,方迟怔愣之余一股无名火也从心底窜了出来,他深呼吸着,努力把那股气压回去,等温途喊完之后才沉着声音问他:“那我能怎么办?”
“我奶奶住院那次我才发现我是真的没钱……真的没钱你明白么?方在东那一家子给的钱根本不够,我比赛那点儿奖金也全搭进去了……奶奶身体一年比一年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像上次那样突然就……”方迟停了会儿,咽了口口水,把嗓子里的酸胀感都咽回去了似的,“如果真的又出事儿了,那我能怎么办?又找你们借钱么?我是个男人,亲人出事儿的时候我一分钱都帮不上,你能明白那种感觉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像个废物一样被别人活生生敲诈了好几年到最后就差上街乞讨了?!”方迟也有点儿压不住自己的声音了,他吼完这句之后低下头,从包里摸出一包烟来拆开,抽出一根后叼在嘴里了,心底的情绪才平复了些。
良久没有再得到回应,方迟有些疑惑,他抬起头,却看见温途跟个兔子似的两只眼眶通红,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瞪着他。
“……操。”方迟慌了神,把烟丢开,慌慌张张地把温途抱进了怀里,“哭什么啊你?”
“没哭!”温途把脸埋在他怀里,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他是真没想哭,就是情绪上来了一时间没憋得住,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你他妈的就是个傻/逼!”
第六十八章
“没哭没哭,我傻.逼我傻.逼。”方迟揉着温途的头发,一着急起来气也忘了生了,“我就打这一个月的工,上次保姆的工资还欠着一部分没给上呢,人家大姐心眼儿好,让我拖几天。”
要不然实在影响比赛状态。
方迟没把后面句话说出来,因为他感觉到温途的手已经用力揪住了自己背后的衣服,要是把后面句说出来了,他感觉温途能把他揪起来按到地上打。
温途还把脸埋在他怀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方迟撸猫似的从他脑袋后头那片儿的头发揉到后颈,轻轻捏了捏:“不然进去再说?老板看了挺久了。”
才想起来店里还有个老板,温途猛地推开方迟,余光扫到店里,老板正在柜台那边撑着脸看他们,旁边还有一小堆瓜子壳。
“走呗。”方迟看着温途那副强行遮掩尴尬的表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温途没应他,侧身绕过方迟后推门走了进去,方迟也连忙跟了上去。
“哎,你俩继续啊,别搭理我。”老板把柜台上的瓜子壳拢成一堆,丢进了垃圾桶里。
“继续什么啊,你今晚不去浪了?”方迟笑着骂了他一句。
老板看着也就二十几岁近三十的年纪,还算年轻,接受能力挺强,从一开始到现在连一个异样的眼神都没有给过两个人,反而很平常地和方迟斗起嘴来:“你俩在我店里吵,明儿我一来超市都给我砸没了怎么办?”
“爱咋咋呗。”方迟挑挑眉,把温途往后面休息室里拽了一下。温途心底还有点儿气,稍稍挣扎了一下便让方迟把他带到了休息室里。
老板还在后头探头看着他俩,方迟干脆把门一关,转身看着温途:“还在气?”
温途打量着这个小房间,一张单人床,一个小电视,还有一个小电风扇,墙面还算干净,方迟晚上应该就是在这儿呆着的。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
“我刚才有点儿急了,语气不好,”方迟从电视柜子底下拉出一个折叠的小椅子,放好后坐下来,“但是我……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嗯。”温途坐在了单人床上,手掌朝下放在膝盖上。
他不想闹了,准确的说是在外面的时候,把那些话连带着这些日子里的不安一块儿吼出来之后,心情就好多了,虽然还是有些气愤,但也不是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