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整个NK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温途就在这一堆脸色不好的人里特别突出,本就没多大表情的人更像是平白添了一层寒霜。
好不容易复盘结束,教练放了几个人出去吃饭,回来接着rank,方迟抽空点了根烟,站在门外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温途去食堂吃完饭回来,一言不发地往训练室里冲,方迟看着他从食堂大步走过来,伸手拦了一下:“干嘛去啊?”
温途看着他,嘴唇动了动:“rank。”
“……这么认真啊。”方迟把烟灰弹进走廊里放着的小垃圾桶里,看着温途,“不休息会儿?”
温途摇摇头。
方迟注意到他这阵儿换了件衣服。
大家都是穿着队服回来的,回来之后也没休息多久就去会议室复盘,紧接着就是吃饭,还真没想到这人居然能抽空回房去换衣服。
“丁声然也抽烟。”温途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服看,出声解释了一下,“他抱我之后我身上一直有股味道。”
“那得多大味儿啊。”方迟笑了下,“抱一下就染上了。”
温途想了想:“挺大味道的。”
方迟一提起丁声然那个拥抱就不大舒服,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当时是背着丁声然转会的啊?”
温途扯了扯衣摆,似乎在想着应该如何回答方迟这个略显突兀的问题,还没琢磨好怎么开口,方迟手机就响了起来。
一般能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的,除了外卖就是推销,要么就是奶奶,方迟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奶奶。
有了上次被方早坑的经验,方迟先是平静了一下心情,再接起的电话,好在那头传来的声音精神十足,心情听着也是不错的。
“你最近有没有空呀?”奶奶在电话那头问。
“有一天休息日,”方迟说,“怎么了,奶奶?”
“我想搬回去了,”奶奶说,“在城里住着总没有在家里自在,你爸他又不让我搬。”
奶奶年纪大了,虽说还不到腿脚不便的地步,但在城里住着,有人照应总要方便些——在这方面上方迟到是和方在东想法一致。
“您搬回去干嘛啊?”方迟皱了皱眉,“方……我爸是不是又说什么了?”
“他哪敢和我犟,”奶奶的声音听着没什么异常,只是莫名地放轻了许多,“就是这家里呀……没什么家的感觉,还不如乡下住着舒坦。”
方迟愣了愣,一时没上话。
温途站在他对面疑惑地看着,并未出声打扰,方迟却迎上他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行,那我休息日回来帮您搬。”
“好呀。”奶奶笑了一下,又询问了些日常小事才挂断了电话。
温途一直站在方迟面前,一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没结束,二是因为他觉得方迟需要他在这里站着。
“怎么了?”等他挂了电话,温途出声问道。
“我奶奶想回乡下住,让我休息日去帮她搬家。”方迟把手机揣回去,“也没多少东西,就她好几个月没回去了,得打扫一下什么的。”
“哦。”温途点点头,见方迟没有要继续方才话题的意思,转身进了训练室。方迟也跟了进去。
从门口走到位置上,温途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等方迟坐在位置上之后他忽然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嗯?”方迟没反应过来,“没多少东西。”
“我主要是想看看奶奶。”温途一直盯着自己的屏幕,“顺便帮你搬。”
方迟:“哦。”
真的好顺便哦。
“那下周的休息日,我先把票订了啊。”方迟说。
“好的。”温途盯着屏幕,点了头。
到底也还是没问为什么转会,也没搞明白丁声然和温途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开软件订了下周回家的票。
……
休息日那天,方迟和温途一大早就去了车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
方在东和左婷以及方早都需要上班,所以方迟到家的时候家里就奶奶一个人,正在厨房里给自己煮着小米粥,完全不像即将搬走的人。
“你说方在东一回来,发现家里人不见了,东西也不见了,”方迟一边帮奶奶把行李打包好,一边大声和温途说,“会不会报警啊?”
“不会。”温途站在客厅看着那副字,“最多就是打电话过来骂你一顿。”
方迟在房间里边收拾边乐,等拎着行李出来时温途还在盯着那副字看:“我看你不是想来看我奶奶,是想看这字吧。”
“这幅字是你爷爷写给奶奶的吧?”温途扭头看着方迟慢慢朝这边走过来,“不带走么?”
方迟没想到他是在想这个:“不带走吧,奶奶有时候看着这幅字……挺难过的。”
温途摸了摸鼻尖:“你上次写那个,我也挂起来了。”
“挂起来干什么?”方迟记得自己当时因为许久没写,拿笔姿势都有些僵硬,更别说写得如何了,“睹物思人么?”
温途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了握,没回答方迟,转身往厨房里,给奶奶帮忙去了。
方迟看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转过身继续收拾行李。
老太太还挺时髦,提前一天把过季的衣服用同城快递寄回去了,这阵儿方迟收拾了大半天也只收出一个行李箱的物件。
厨房里那俩已经喜滋滋地喝上了粥,方迟把行李都规整到一边,才钻进厨房去讨粥喝。
奶奶住的乡下离城里挺近,坐公交车就能到,为了方便,方迟还是打了车,带着温途和奶奶一块儿回了乡下。
出租车一直驶到村子口就不再往前,方迟和温途一人拎几件行李,跟在奶奶后头慢悠悠地往前走。
那是一条新修好的水泥路,路面两旁还有些未扫尽的泥土,往左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地,种了些温途叫不出名字的菜;往右是一片树林,树木参差交错,偶尔迎风轻摇树枝。
水泥路的尽头便是村子,房屋东一座西一座,并无多大联系,仔细看才瞧见了那些屋子都有小路连接着,只不过被杂草遮住了大半视线。
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狗,见着几个人便狂吠起来,主人是个和奶奶差不多年纪的人,她连忙跑出来训狗,见着奶奶先是一愣,随后便惊喜道:“阿秋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奶奶自从下了车后心情便一直不错,“你家小黑还是凶。”
“可不是嘛,”那人笑道,“当初就养来看院子的……哟,方迟也回来啦!”
方迟拎着行李在后头冲她招了招手:“张奶奶好,我又被奶奶使唤过来做苦力了。”
“委屈死你了吧?”奶奶回头瞪他一眼,“拢共多少点儿东西啊还叫人来帮忙!”
温途在旁边顿了下才接上话:“我是自愿来的,奶奶。”
奶奶笑呵呵地拍了拍温途的肩,指挥方迟把行李送到前面自己家的宅子里去了。
方迟让奶奶在张奶奶家歇会儿,打算自己打扫去打扫屋子,结果刚接了一盆水打算擦擦桌椅,温途就推门走了进来。
屋子是老式的房子,门都还是木头的,一推就吱呀吱呀响。新农村建设还没建设到方迟奶奶家这一块儿来,地也还是水泥地,木质的桌椅放在墙角,沙发上搭了块防尘布。
“你怎么来了?”方迟伸手在面前扫了扫,“灰大,你去张奶奶家坐会儿呗。”
“嗯。”温途应了一声,却走过来,撸起袖子把手伸进盆里,拧干了一张帕子,仔细擦着桌椅。
方迟看了会儿,忽然觉得干劲儿十足,跟打了鸡血似的动作飞快,一上午的时间就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中午饭是在张奶奶家吃的,吃了之后方迟又带着温途去集市上买东西,人来人往的地儿拥挤得不行,方迟生怕温途走散了,等会儿打电话信号又不好,干脆大着胆子,伸手把温途给牵住了。
我是怕他走丢了。
方迟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将温途的手牵得更紧。
早春的正午出了太阳,阳光穿透树叶落在地面,留下点点金灿灿的光斑,气温不算热,偶尔有风吹来甚至凉飕飕的,两人相握的手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方迟一手拎着一堆东西,一手牵着温途,踩在那些光斑上,回了屋子。
在集市上买了不少生活用品,方迟不大放心地问奶奶要不要跟着他走,在基地附近租个房子住着,奶奶却不肯:“归根到底还是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更有归属感,一回到这儿,心都安稳了不少。”
奶奶这么说,方迟也不好强求,只好把东西给奶奶都归置好,再铺好床垫一类的用品。
买的回程车票是最后一班,方迟收拾完全部的事情还有点儿时间,回头一看温途正站在前院里,叼着根棒棒糖玩儿手机。
阳光照得人暖烘烘的,忍不住地发困,温途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慢慢坐在了前院的小凳子上,他抬手拭去眼眶里泛起的泪水,牙齿咬了一下糖,用舌尖推到一边,腮帮子也鼓起了一些。
方迟看着他那副样子,想起了昨天还在基地阳台上晒太阳的准时大爷,也是这样一幅神情,眯缝着眼睛,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