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初寒将她晃个不停的脑袋一按,淡淡道:“你能喜欢谁?”
绮桑谄媚道:“谁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
越初寒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可那笑意却顷刻间消散了,仿佛想到什么心事一般,她的神情又骤然间恢复到素日里的冷静。
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绮桑试探:“怎么了?”
越初寒踢了踢马腹,加快速度赶路,道:“没什么,正事要紧。”
绮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也老实起来。
在马背上颠簸大半日,几人终于赶到目的地。
万里晴空下,一片碧蓝湖泊占据全部视线,异常宽广,两旁修筑着平整河坝,上游的河流狭口处横着一道高大的溢洪道,用以控制水势及高度,清风迎面扑来,有纯白的水鸟自湖面缓缓飞过,景致极佳。
这就是古人修建的水库?看样子技术已经很超前了。绮桑蹲在河坝举目而望,暗暗称奇。
张堂主惯常介绍道:“这便是灵山水库了,以往灌溉农田的用水多半都是自此处引流至各地,这些年农耕衰落,这水库也只拿来蓄洪用了,倒是破败不少。”
裴陆四处打量,笑道:“这地方山清水秀的,倒是个适合游玩之地,来时的路上咱们还曾猜测这水里是否也有古怪,不过么,”他抬手指着那湖泊,道,“你们看,这水里的鱼儿可是活蹦乱跳的,若是有问题,怕是不会有活物。”
越初寒取出水囊装了满满一袋子水,道:“还是得请赵姑娘看看再下结论。”
绮桑故作遗憾道:“可惜那位姓颜的大叔不在,不然还能让他喝两口观察观察反应。”
裴陆笑出了声:“话说,哥哥也是这么想的。”
这两人一肚子坏水儿,说完便相视而笑,彼此交换眼神间,都透出些对同道中人的赞赏之意。
何景旭乃是专门负责暗中搜集情报的北斗弟子,对农耕水库之事一概不了解,便问道:“我听诸位之前说南地若想成功耕种,除了那良田外,头等大事便是开挖河道引水入库,可我看这里的水量也不少,难道还不够浇地的?”
张堂主道:“这不就和米库的米看着多实际用处却不大是一个道理么?何况南地这些年并未耕种,这水也用得少,所以看着多,可若是一经开闸,够得住几年的?不等老天爷多下两场雨,这库里的水怕就该见底了。”
何景旭恍然:“现在水土有何问题都不明确,接下来又该怎么做?”
此话一出,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到了越初寒身上。
越初寒沉吟一番,道:“既有活物,这水可以暂时确定无碍,再去分流处看看。”
几人在这水库周边巡视一阵,便又相继前往各大分流处观察一二。
待行到分支河流时,还未靠近,绮桑便干呕一声,疑道:“怎么这么臭啊?”
裴陆忙扇了几下扇子,捂鼻道:“怪了,一股子腐尸味儿。”
越初寒神情一凛,动用轻功抢先一步上了前,余下几人也赶紧跟着她跑了过去。
需知南地用水紧张,是以对于灵山水库,北斗堂采用的政策一向是分流引之,修了不少水道,再将库里的水分别引往各大良田处,如此做到最大程度的节省,避免无端浪费。
而此刻他们所看见的这处分湖,虽说表面瞧着并无异常,湖水也还算清澈,成碧蓝之貌,却是散发着冲天的恶臭,闻来令人作呕。
第44章
越初寒看了两眼那湖水,凝重道:“怎么回事?”
张堂主大吃一惊:“这……怎会如此?”
越初寒偏头看向他:“水库多久巡查一次?”
张堂主如实回答:“每月中旬都会叫人呈上折子禀报情况。”
越初寒蹙眉道:“湖水有异,从前为何不知?”
张堂主面有惶恐:“怕是手下人偷了懒,没能细心看着,”顿了顿,又道,“小庄主,此事确然是张某之过,水库这边,从来都是交给弟子们管,张某倒是极少过来看上一眼的……”
如果这湖水的恶臭真就是影响南地不能耕种的原因之一,他作为南地当家人,的确是大大地失了职,若是真要治他的罪,可不是撤了他堂主的位置那么简单。
张堂主叫苦不迭,额上一片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
越初寒看了看他,并未立即责怪,而是道:“叫水库弟子过来问话。”
张堂主赶紧吩咐何景旭回到水库叫了人过来。
没过多久便见何景旭领着人过来了,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神情紧张:“见过小庄主,见过少楼主、张堂主……小人是专门驻守水库的弟子。”
越初寒开门见山道:“此处分湖怪异,你们为何不及时上报?”
她声音分明平淡如常,那男子却是吓得跪倒在地,战战兢兢道:“回小庄主,小人并非知情不报,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小人……也并不知情。”
越初寒声音微冷:“荒唐!你既是水库弟子,水库出了问题竟然不知?”
男子恐极:“小人、小人确实不知!水库留驻弟子不少,并非事事都由小人亲自察看,主库那边小人倒是了如指掌,可这些分湖,一向都是手下人在管,他们报什么,小人便也报什么……”
听他此言,张堂主呵斥道:“好一张利嘴!不检讨自身过错反倒将责任推到底下人身上去!”他说完这话,霎时间又想起自己同他其实也是半斤八两,便心虚地将语气放缓了些,“还不赶紧叫人过来,下水看看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古怪!”
那男子急忙应下,慌慌张张地拔腿便跑。
此情此景,裴陆悠悠摇着扇子道:“张堂主,可别怪晚辈说话不好听,你们这一个推一个的,都说是手下人在管在看,自己倒是不闻不问,玩忽职守得可有些过分了。”
年轻公子生得俊美,气度优雅又十分和善,虽是说着讨伐的话,但表面瞧着却像是在话家常一般。
可张堂主心里明白,这位千影楼的少楼主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不论是功夫还是计谋,任谁都不能对他说半个差字,或许平日里很好相处,哪怕地位有别也能款款而谈,可要是真出了事,这位少楼主也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张堂主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直将一把老腰冲他弯了又弯,恨不得将脑袋都埋到土里去,诚惶诚恐道:“少楼主说得是,这事确实是张某失职,还请小庄主与少楼主按规矩责罚,张某绝无怨言!”
裴陆眼神含笑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着打趣道:“诚然,您这职可是失得有点大,南地七年前就缺水缺粮的,问题必然当时就已发生,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竟是今日才叫我等摸到一点线索,若非此次渡海关被西境抢去,咱们这灵山水库怕是要一辈子不见天日了,您说呢,张堂主?”
活像个弯腰高粱的张堂主吓得冷汗连连,颤声附和道:“是是是,您说得有理,张某委实犯了大错……”
见他认错态度倒是可以,裴陆也未再施压,只道:“您先别急着慌,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搞搞清楚这水里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张堂主袖子都快擦湿了,内心不安之际,便见先前那男子带着一队弟子飞快赶了过来。
一行人就地开始脱衣服,似是要跳进去,越初寒开口道:“不必亲自下去,将这湖里的水都放干净。”
弟子们立即依言照做,行到湖口将闸门一开,湖水顷刻间便汹涌而出,众人等了一阵,才见那水面逐渐退却,缓缓露出湖底的面貌来。
待看清那湖底景象,裴陆将扇子一收,惊道:“还真有腐尸,怎么这么多?”
只见那湖底密密麻麻铺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一眼观之怕是数目都过了百,尸体腐烂得厉害,层层堆叠间又有不少蛆虫在爬动,这副画面,简直是触目惊心。
湖水一经抽干,那股恶臭猛然间增大了数十倍不止,在场众人都纷纷掩住口鼻,避之不及地往后一退再退,神情是清一色的惊愕。
也是倒了血霉,绮桑好巧不巧在此时打了一个极其绵长的哈欠,吸了一大口那臭气,当即被臭的狠狠一呛,干呕不止。
她动静不小,越初寒见状赶紧自怀中掏了一方手帕,将她下半张脸捂住,“走远些。”
闻到那帕子上带着一股霜雪般的清香,绮桑顿时好受许多,但那点香味很快又尽数被恶臭所覆盖,根本没多大用,绮桑嗓子眼儿直抽抽,憋了好一阵还是没能忍住吐了出来。
裴陆那把扇子被他扇得虎虎生风,直要散架,动作飞快到只能看见道道残影,他失声尖叫道:“撤撤撤!麻溜儿的!”
越初寒一把搂过绮桑飞到远处站定,余下的人也逃命似地跟着她挤了过来。
裴陆手上动作不停,一脸骇然:“本公子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臭的东西!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他话音一落,便听身侧接连响起了呕吐声。
闻着恶心,听着也恶心,裴大公子一张俊脸皱成一团,但也不好当面嫌弃,便推搡着越初寒将绮桑又抱远了些,才关切道:“绮桑妹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