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也只能往好的方向去想,越初寒道:“渡海关已然沦陷,这趟南地之行,算是无法挽救了。”
裴陆长出一口气:“是啊,毕竟你我都没能料到他们竟会直接将岛毁了,不过说起来,一个小小的渡海关倒是不成气候,西境拿去也无用,我们也并无多大损失可言。”
“不见得,渡海关虽不起眼,但重要性却无可比拟,”越初寒闭了闭眼,缓缓道,“不过眼下,救人要紧。”
两人不再多谈,分别抽身搭救起落水的同伴来。
另一边,宽阔的海域上,正有一艘华美的巨轮悠然行驶。
风声烈烈,吹的衣袍翻飞作响,绮桑趴在栏杆上极目远眺,只能看清一片久久消散不去的浓烟。
依稀可以见得那海面晃动着芝麻大小的人影,她努力睁大眼辨认,却是有心无力。
孟青立在她侧后方,神情平淡:“别找了,她的身手不会有事。”
绮桑回头看着她,满脸疑惑:“你不是说你对浮玉岛不感兴趣吗?”
孟青笑了笑:“所以便要毁了。”
绮桑大感惋惜:“多好的一个岛啊,说没就没,你不感兴趣的东西就要毁掉,怎么这样?”
“并非我不感兴趣就要毁掉,”孟青道,“而是不能让别人拿到手,两码事。”
绮桑多少有点烦闷。
先前还在望海台时,众人都对她恶语相向,平白惹上杀害药王的嫌疑,真是百口莫辩,偏巧在那等关头越初寒又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差点就被那些江湖侠客们给一刀砍死了。
虽说师映容及时救了她,将她带离了浮玉岛,可矛盾也是因她而起,当众维护绮桑,岂不就坐实了绮桑和西境有往来的事实吗?
见她神情不快,孟青将她抱住,柔声道:“可是吓着了?”
绮桑忍不住没好气,质问:“你明明知道今天会发生变动,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孟青瞧着她,轻声道:“若是一早便告诉你,万一你将计划透露给越初寒,姐姐不就白费心思了?”
绮桑一听,当即拧起眉毛:“你连我都要防着?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你们斗你们的,我谁也不帮,我就只想保住我自己的小命。”
“桑儿难道不该帮着姐姐么?”孟青笑,“何况蓝心不是私底下知会过你了么,我看你表现得也还不错。”
她竟然知道?绮桑愣住:“你……都听见了?”
孟青点了点头:“自然,包括师映容要你离我越远越好,姐姐都知道。”
这位美女也太恐怖了吧!明明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还能装出一副八风不动没事人的样子!
绮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你怎么不亲口告诉我?”
孟青捏捏她的鼻子:“并非是要防着你,而是你心思单纯,姐姐担心你会有说错话的时候,所以才要瞒着你。”
我信你个鬼!绮桑暗自腹诽,面上却佯装不解:“那你设计这一场混乱,有什么好处?”
孟青哼笑一声:“好处自然是有的,浮玉岛沉海是迟早的事,早先我便说过,一个破岛罢了,不稀罕,姐姐真正想要的,是渡海关。”
第30章
绮桑回忆了一下:“可你不是说药王死后,渡海关也就沦为打渔之地,没什么用处吗?”
“只是当时不便与你细说,随口答你的,”孟青莞尔道,“你要知道,即便我拿到浮玉岛,其实也是个麻烦事,需要调一个镇得住东境各方势力之人前来继位岛主,恭龄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他医术高明,所谓医者父母,世人都对他敬重有加,所以他才能安然独立于东西两境的斗争中而不受波及。”
可恭龄一死,再要寻一个这样的人可就不容易,要么孟青亲自坐镇,要么命师映容过来,但她们两个谁离开西境都不妥当,七星阁和花月舫不能无主,是以直接将岛毁去,才是最佳的选择。
至于渡海关,本就是个富饶之地,即便没了浮玉岛也不会受到多大影响,更重要的是,渡海关位居南地边缘,靠海而建,占尽了得天独厚的物资条件,盛产粮食和海中活物。
而南地大半土地都归属东境管辖,也就是说,南地许多门派和子民,其实都依靠渡海关生存,毕竟南地是出了名的耕种困难之地,若要采买食物,最便利就是前往渡海关,但因着渡海关狭小,虽富裕,地盘却不大,便少有人能窥见其真正的重要性。
说到此处,孟青弯唇一笑:“如今渡海关成功归顺七星阁,也就断了东境在南地的活路,你不妨等着看,不出一个月,南地必会大乱。”
绮桑可算听明白了。
敢情浮玉岛没什么了不起的,美名在外也只是因为有药王而已,若没有恭龄和回春术,浮玉岛也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岛而已。
真正有用的其实是那不太为人所看得起的渡海关,一旦渡海关失守,东境处在南地的门派和百姓便要面临食物短缺的问题,人赖以吃食而活,手上揣着银子却没地方买米,可不就是断了活路?
如此一来,用不了多少时日,南地肯定会发生灾情,饥荒者必然逐日增多。
大魔王好厉害的手段!绮桑不免感到同情:“可这样的话,到时不就会死很多人吗?”
孟青款款道:“江湖纷争,本就没有幸免之人,死人又何足为道?”
绮桑作为一个接受现代教育的新世纪青年,自然不能赞同她这说法,但也没必要与她理论,毕竟各人立场不同,知识面也有差异,争论也是枉然。
便好奇道:“你能想到这些,那越初寒就不会想到吗?”
“她想得到又如何,已经为时已晚,”孟青怡然自得道,“板上钉钉的事,回天无力,唯一的对策,便是率人攻打渡海关,但关内眼下已悉数被西境弟子掌握,要从碧云山庄调人过来,也得花费不少时日,便是真把人调过来了,只怕南地已经惹上了饥荒,怎么都是徒劳的,而南地那些小门派,米虫罢了,没什么用。”
她说着,又看向绮桑道:“炸、药的事,我是故意让她察觉的,待她派人清理炸、药时,渡海关已然失手,而要沉岛,并非只有炸、药这一个法子,这场对弈,她注定是输家。”
美艳的面容噙着浓浓笑意,神情是毫不遮掩的胸有成竹,黑发随风舞动间,透出一股“尔等无人可与我争锋”的睥睨之态。
绮桑瞬间觉得自己的气场不足,不自觉放轻声音,问道:“你以前和越初寒认识吗?”
孟青偏了偏头:“怎么?”
绮桑抓抓脑袋道:“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尤其跟她过不去。”
孟青浅笑:“她是碧云山庄的庄主,将来会统领整个东境,与我是对立面的敌人,难不成我得与她交好?”
绮桑摇头:“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一种直觉,总觉得你好像格外针对她,你们过去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过节?”
孟青打量她一阵,淡声道:“我和她之间没什么过节,若非要挑出个什么,便是她父亲害死了你父母,所谓父债子偿,越长风虽死,但也死得太过便宜,剩下的,便要她女儿代替偿还不是?”
绮桑忽然想起之前与越初寒的对话,赶紧问道:“我小时候一直都是在七星阁长大的?没有去过碧云山庄?”
眼眸映着荡漾的海水,有光华微微闪动,孟青垂眸瞧着她,红唇微弯:“姐姐将你抚养长大,岂会送你回去?”她说完,朝绮桑凑近了一点,“怎么,越初寒和你说什么了?”
绮桑想了想,如实道:“我既然没去过碧云山庄,那她三年前就不认识我,按道理讲,我在她心里,也就是个收养回来的妹妹而已,可之前在岛上跟她谈起这事,她却说我和她是一个娘生的亲生姐妹,还说我是在碧云山庄长大的。”
语毕,便听孟青嗤笑一声:“一个娘生的?可笑至极。”顿了顿,又道,“那么姐姐倒是好奇了,你为何会与她谈及你的身世?”
绮桑一愣。
此人心思也太缜密了吧!这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绮桑当然不会明说她是为了追求人家才误打误撞得知的,便坦坦荡荡扯谎道:“我是为了试探她知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孟青看了她两眼:“还说什么了?”
绮桑犹豫了一下:“她还说……我小时候在药王谷待过几年,后来才被接回碧云山庄。”
孟青略略低头,轻笑:“你见过恭龄的,他可有认出你?”
绮桑道:“他知道我是越家的人。”
“但凡是上岛者,又有几个不知你身份的?”孟青的神情变得有些冷了:“既然会找上你,必是事先就知道你是谁,何况,若是在药王谷待过,以碧云山庄二小姐的身份,恭龄必会亲自照拂你,他那人过目不忘的本领可大着呢,便是数十年不见,观你骨相也能将你认得出来,按常理说,你们二人见了面,他多少该提起你年幼那段往事。”
这么看来,是越初寒在说谎?可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绮桑对越初寒多少也有些了解,她虽性子冷淡,却极为明是非知礼仪,品性端正,不像是那种城府深重惯用谎言迷惑他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