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伤天害理,五百年也够了吧!再说是谁来裁夺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生在世间谁又是无罪的?!凭什么神、人和修罗就可以拥有这些?!我不服!我不服!”那棘心鬼在他脑中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令他后背发凉,那被烧灼般的冻伤已经爬到了他的喉咙上。
却在此时,棘心鬼忽然再次发出一声混杂着愤怒和惊恐的尖叫。那优钵罗花的光闪烁几下,竟然熄灭了。原本禁锢着檀阳子腰身的棘刺般的手也纷纷松开。那斩业剑刺入的地方,青色的地狱烈火重新燃烧起来,瞬间就燃遍了棘心鬼的全身。
檀阳子心下一松,看来是颜非成功地唤醒了观义法师。
右臂渐渐恢复了知觉,檀阳子拔出斩业剑,看着面前那全身着火的棘心鬼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幕里疯狂扭摆。它旁边两个较小的棘心鬼一只被大棘心鬼撞到,瞬间也着了火,而另一只想要逃跑。檀阳子一个旋身,便将手中的斩业剑掷了出去,精准地插在了那小棘心鬼的身上。青色火焰再次冲天而起,瞬间将那小鬼吞没了。
三只巨大的青色天柱在黑夜里疯狂扭摆,只是原本实在的身形变得有些透明,而且迅速缩小,所以也没对周围的房屋造成太过严重的毁损,只是撞塌了一座钟鼓楼。想是因为观义从那大棘心鬼的根茎里脱身出来,失去了人身的庇护,又被檀阳子重伤,这些棘心鬼根本无法在人间生存很久。
最后那三只棘心鬼变成了三团小小的青色火焰,如鬼火一般在空中飘来窜去,似乎想要伺机逃掉。
檀阳子双手在胸前结印,嘴一张吐出一颗明珠来,衔在唇齿之间。明珠一出,那三道鬼影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发出尖细的尖叫声,迅速被吸入了明珠中。一霎那珠子的颜色开始透出些淡淡的灰色来。檀阳子舌尖一动,又将那珠子咽了下去。
这颗摄魂珠也是青无常随身携带的一样宝贝,可以用来暂时关押那些被削弱的厉鬼,若是再被青无常吞入腹中便可以压制更长的时间。每收一只鬼就会变黑一分,等到珠子成为纯黑色的时候,青无常们便必须要回到地狱,将那些鬼送去受审。
鬼影散尽后,一朵形状类似莲花的青蓝色奇花翩然飘落,约有手掌大小,每一片花瓣都仿佛是用玉石雕铸而成,指尖触感寒彻入骨。檀阳子用衣袖垫着将那花拿起来,在眼前仔细一看。
花心深处流转着一丝幽咽的冷光,如眼珠深处一闪而逝的寒芒。
他扯下来一片衣摆,将这优钵罗花仔细包好,收入袖袋之中。
眼前红影一闪,一瞬间檀阳子几乎要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不过很快他便看清此时抓着他的右手拉起他的袖子的少年那张被惶急和担忧侵蚀的面容,“你的手怎么了?还有你的脖子!”
檀阳子将手从少年手中抽回来,拉起袖子掩住那些还未来得及褪去的青蓝细纹,“无妨,一点小伤,休息一晚就会好了。”他又仔细地将面前的颜非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除了头发有些凌乱,颜非似乎毫发无伤,精神也不错,说明在观义的梦境里也没有遇到太多反抗。檀阳子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那冷峻严肃的脸也有了些微的缓和,“观义呢?”
颜非用伞指了指不远处那坐在禅房旁边墙角下的孤寂人影,很同情一般叹道,“他大概心情不太好。”
只是这同情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般的小小邪恶。
檀阳子微微皱眉,“你是怎么把他唤醒的?”
颜非用一种无辜的表情说,“我就是给他讲了讲道理就把他感化了啊。”
檀阳子挑起一边的眉梢。要是感化人那么容易还要神仙佛祖干什么……这小子明显是在敷衍他。看那观义此刻表情痛苦空洞的样子,他做的绝不仅仅是“讲了讲道理”这么简单……
他走向观义,只见那人原本慈悲仁善的面容此刻却是一片呆滞,整个人抱着膝盖缩在墙边,身体一前一后无意识地摇晃着,口中念念有声,说着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我错了……”这样的话。
檀阳子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沉声唤他的名字。但是观义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在那前后摇晃着,似乎很害怕的样子。
檀阳子叹了口气,转头盯着颜非,“你到底是怎么把他唤醒的?!”
听檀阳子的口气严厉了起来,颜非便低头玩着伞柄上的引魂铃,有些小心翼翼似的说道,“他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在梦里还一副普度众生的菩萨样子,还说我是影响他修炼的心魔。所以我就往里面挖了挖,把他的第八识翻出来给他看,他就有点崩溃了。我就把他困在了他的第八识里面大概一年的样子,出来以后他就这样了……”
檀阳子有些瞠目了。这些年他独来独往,为了捉过红无常的那些操纵人心意识的法术他也略略习得了一些,知道法术高深的红无常可以掌控任何被他们入侵的人的梦境或是幻境,包括那些人头脑中时间的流逝。也就是说现实中的一秒可能相当于那些人幻境中的十年,亦或是现实中的数年在幻境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第八识里储存的是人无数世累积下来的业障,虽然也有善业,但毕竟没有恶业多。那里就像倾倒腐烂垃圾的深坑一般,是人们永远不想去面对的最真实而丑陋的自己。在尸烛的阵法作用下檀阳子这样的青红无常或许能短暂地觑到人们的第八识具象化成具体形态的样子,但实际上的第八识是如一个小型世界般广阔的存在,是地狱最原始的建筑材料。
换句话说,颜非把观义困在了地狱里,而且是为他一人量身定做的地狱里整整一年。那里面到处都是他夙世累劫的苦难、怨恨、冤屈、恐惧、悲伤,到处都是他最不愿意想起的往事和噩梦,也难怪这人出来以后神智不清了。
他没想到颜非竟然能直接在梦境里挖出人的第八识来。要知道就算是刚刚被酆都招来的红无常也通常要十到三十年的时间才能精通这一招,这孩子竟然只靠自己自学就到了这种地步。
但现在不是夸他的时候。檀阳子沉下脸来,“你下手也太狠了!一般这么强硬逼人面对自己第八识的手段总要等到其他方法都没效果的时候才能使用,而且就算要把他关在里面也很少会超过三天。你竟然把他关进去一年?!这样他醒来不疯就怪了!”
颜非似乎有些委屈似的,低声说,“我这不是担心你会受伤,就着急了吗……他又不肯面对自己,明明怨气都把棘心鬼招来了,他却还以为自己是个特别大度坦荡的活菩萨在梦里给别人开示呢。这样的人你想让他看清楚自己有多嫉恨自己的师弟,除了给他看真实的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檀阳子狠狠瞪他,刚想说办法多了去了。但转念一想这也是自己有错,明明知道颜非还太小也没有经过正经训练还让他做这么重要的工作,便只好将一通反驳斥责的话咽回肚里去,“你……罢了,等回去再跟你算账。”现在更要紧的是唤回观义的神智。
他们青红无常抓的是鬼,而且要在尽量不打扰人间秩序的情况下,惩罚人类可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之内。平白就把人弄疯了,上头知道了定然又要多事了。
他轻轻在观义脸上拍了拍,然后托起那法师的下颚,强迫对方与自己的眼神对上。等到那双茫然的眼睛终于定格在了他的脸上,檀阳子才用一种罕见的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说,“没事了,你已经出来了。”
观义的嘴唇颤抖,眼泪忽然汩汩涌出,明明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那眼睛里的惊恐却像个小孩子一般,令人看着心酸,“我有罪……我罪孽好重……我害了人……我会下地狱的……”
“你没有害人,害人的是鬼,不是你。”檀阳子耐着性子安抚着他,一双锐利的眼睛定定凝视着对方,竟给了观义一丝安心的感觉,“人没办法控制自己想什么,有些罪恶或者黑暗的想法都很正常,只要你没有真的付诸行动你就没有罪。”
“可是……可是观云最近身体越来越差就是我害得啊!”观义仿佛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揪住了檀阳子的衣袖,“我……我心里一直恨他,所以才会被那些鬼有机可乘。他们夜里总是在我耳边说他们可以让观云消失,然后我就可以当上住持甚至当上国师,让相国寺更加繁荣,所以我就让他们进来了……是我贪慕虚荣、心生嫉恨,才差点害了庙里的所有人……我有罪!我有罪!”
檀阳子其实最不擅长这些安抚人心的话。这种活三百年前都是由他的搭档红无常来做的……这三百年就算只剩他自己了,他也只是收了鬼就走,也很少会与被附身的人有什么交流。现在听那观义絮絮叨叨的哭着,心下只觉得烦躁,却不知要怎么劝解了。
他又狠狠瞪了颜非一眼,意思是:都是你干的好事!
颜非则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也不敢说话了。
却在此时,两旁原本安静无声的僧房开始渐次亮起灯来。零星的几间房门开了,一些僧人陆续迟疑着走出,满面困惑,似乎不知自己为何会在此一样的表情。想来是那棘心鬼欲要对付檀阳子,所以竟把这些僧人都困在各自的梦境里了。加上寺院中大部分的僧人都已经被棘心鬼控制,此时控制解除,自然有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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