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再三,想到一人。此人与愆那曾是旧识,却又有把柄在自己手中,是最佳的人选。
安排好一切之后,临行前阿须云在他面前恭敬欠身道,“望上神一路珍重,安危要紧。就算法宝没了,也总还有办法。”
波旬露出一道完美却有些疏离的笑容。他轻轻扶起阿须云,状似亲热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我走了以后,愆那就全靠你照顾了。我不希望回来后发现他有任何闪失。”
阿须云心中一凛,波旬笑得迷人,可是眼睛里一丝警告般的冷芒,令阿须云背脊生寒。
波旬这是警告,如果愆那在这段时间里消失了,不论是不是他做的,都是他的责任。
阿须云心下愤怒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动声色,含笑答道,“这是自然。”
波旬转过身,洁白身影中绽放出万丈光芒,将所有随行的人类和修罗包裹其中,下一个瞬间便骤然消失,只剩下一片在空中渐渐飘散沉落的星尘。
阿须云转过身,大步回到自己居住的茗辰宫中。他的怒气已经如将满的水一般溢出了一星半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把刚刚跟进来的天冬吓了一跳。
“仙君,这是怎么了?”
阿须云白皙的面庞上因着愤懑而弥漫着一层薄红,冷冷道,“不是什么大事。酆都那边动静如何?”
“阎摩王封锁了天庭和地府之间的通路。”
“转轮王秦广王平等王他们几位酆都上神没有反对?”
“平等王已经带着部署连夜离开酆都。还有赏善司和罚恶司的判官也都跟着消失了。”
“哼,走了也好。”阿须云端起天冬奉上的茶碗,揭开盖子稍稍刮了刮茶叶,饮了一口,说道,“告诉修罗部和妖部,继续完成孤独地狱周边的所有天龙金刚护法阵,不得松懈。至于黑梭山那边,可有找到什么东西?”
“黑梭山已经空了,只剩下几只相柳。似乎是被弄过去看守什么东西的。不过现在只剩下几只金鼎,还有不少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腐烂鬼尸。”
“大概在上神复活的消息传回离恨天之后,他们就把婴蛊转移走了。不过既然阿黎多还留了后手藏下了一些婴蛊,应该不必担心。让他们看好摩耶鬼王,万万不能让天庭的细作把他灭口。”
“您放心吧。”
阿须云点点头,火气稍稍消了一些。他看着面前桌上残缺的棋局,随手捏起一枚白色的棋子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得出神。天冬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敢说话,只是在旁边静静立着。
“那个叫谢雨城的白无常,现在被关在何处?”阿须云忽然问道。
天冬忙答道,“被押在孤独地狱腹地新造的大牢里。”
阿须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抬起头来道,“天冬,你速往酆都,打探一下这个谢雨城的背景。”
数日后,孤独地狱伏虎监中。
黑暗沉重的囚室内,唯一的光源是高处的一道小窗,窗上嵌着黑铁栏杆,隐约可见烟霾弥漫的天空。
这里的囚犯并不多,所以也只有两名修罗和四名恶鬼看守。谢雨城被单独囚禁在一间牢房中,四周都设有能够困锁神仙的法阵,能看见的只有石头和铁栏,而且安静得可怕。范章与他似乎隔着一道厚重的石壁,在另一道走廊中,,就算他喊范章也无法听见。那些看守也从不与他说话,令他无法得知外界的任何消息。
可见波旬治军竟十分严谨,连狱卒都如此纪律严明。
却在此时,一道白色的光明侵入这沉重的深坑之中,却见两名修罗引着阿须云,踏碎一地黑暗而来。
两人都是穿白衣,但是白无常身上那属于地仙的淡淡微光和阿须云比起来,便有萤火之于明月的差别。
阿须云站在他的牢门外,清雅俊秀的面容上噙着一丝温和的浅笑,“谢雨城。”
谢雨城仍旧坐在原地,后背靠着冰冷肮脏的石墙,没有说话。
他听说过这位波旬的左右手,军师一般的人物,曾经离恨天不问俗事的上仙,表面的圣洁慈悯下却是狐狸一般的深沉狡猾。他不知道阿须云此次来是什么目的。
阿须云也不在意对方的无礼,“我来,是想问你一些事。你若想早日和你的黑无常离开此地,就请你认真回答。”
“……”
“你和愆那摩罗是什么关系?”
谢雨城沉默了片刻,见阿须云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毫无急躁之色,便只好答道,“我和他相识超过千年了,而且是人间历的千年。”
“但你们并不是朋友。”阿须云双手拢在袖中,徐徐说道,“你所说的千年,大多数时候你甚至喜欢针对于他,有几次愆那摩罗和希瓦摩罗因为在人间破坏酆都律例受罚,也都跟你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可是在就在近期,大概人间历两百年前,你对他的态度忽然有了极大的转变。你不仅不再针对他,而且时常包庇他的一些违规行为,就连你的同行们也有注意到。”
谢雨城脑中翁然一声,心想这个药仙果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表面上却浮起一丝轻浮的笑容来,“没想到我小小一个白无常,竟然让仙君这般费心,特意如长舌妇一般到处打听流言蜚语?”
阿须云毫不在意他的轻狂言语,淡淡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十分听话的白无常,所以韩子通才会重用你,甚至让你参与炼制婴蛊一事。有朝一日你说不定就可以离开夜摩天,被升入天庭,何以你会为了救出一个跟你连朋友都不算的愆那摩罗而白白放弃大好前程?这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牺牲啊。”
谢雨城耸耸肩,笑道,“大约是我良心发现,不愿意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阿须云轻笑起来,“或者,是孟婆给你喝了什么东西?比如……执念酒?”
谢雨城的手心渗出冷汗,“何必要扯到孟上神身上去。”
“是她指使你来救愆那的不是吗?你自己亲口在波旬神君面前承认的。”
“是她指点我,但是我并不知道什么执念酒。”
“是吗?”阿须云轻叹一声,似乎无限惋惜,“你若不肯说,我只好去问你的黑无常了。只不过,在他那儿我大概不会这么客气。”
谢雨城身躯一震,猛然站起身来,“本就没有什么执念酒!你问他又能问出什么来!”
“问一问,总是没有坏处。而且看样子,他身子骨也比较强,稍微松松骨应该也没什么打紧。”阿须云说着,召来一名修罗道,“我刚才带来的那条龙脊鞭,你可以带上,去问问范章他知不知道执念酒的事。”
“他什么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冲我来!!!”谢雨城冲过来大喊道,可是很快便撞在法阵的边界上,被重重弹回牢中。
阿须云十分怜悯一般蹲下身来望着他,摇头道,“何必这么激动。反正你心中另有他人,应该也不太在乎这个陪你叛出酆都的小小黑无常吧”
“你堂堂药仙,原本该悬壶济世,可你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谢雨城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修罗得令离去。
阿须云道,“说起下作手段,和你帮离恨天那些上神做过的勾当比起来,只怕也是小巫见大巫吧?”
眼见谢雨城已经被他逼至绝境,他进一步温柔了声音,徐徐劝诱道,“其实你又何必嘴硬。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出你是谁。你若是说了出来,或许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夙愿。但你若是不说,一会儿就只能听着你的黑无常的惨叫而痛心疾首了。”
谢雨城紧紧抿着嘴唇,冷汗从额角流下。却在此时,一声细微的、压抑的、却又不容忽视的细细惨呼透过沉重的石壁悄悄渗入进这黑暗的空间。谢雨城全身一抖,双膝发软,跪坐在地。
那是范章。隔着这么厚的石壁,就算他喊范章也听不见,可是现在他却能听到范章的惨叫。
以范章的性子,就算是受刑也不会轻易出声的。
这个傻瓜,已经痛成这样,却还是不肯开口吗?
当第二声惨呼传进耳中,谢雨城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
“住手!住手!!!”
阿须云温柔地望着他,“怎么?改变主意了?”
谢雨城用手捂住眼睛,颤抖着声音道,“让他们停手。我……我告诉你便是……”
第157章 旧神囚牢 (17)
愆那在手铐上摸索了半日, 还是没能找到任何缝隙, 有些颓然地倒在床上。宽敞而华美的宫殿在没有人的时候,便总是多了几分冷寂惘然的味道。这宫殿的窗开在高处, 细长的一条,将光线滤成几缕交错的光柱, 在琉璃铺就的地面上投射出彼岸花一般的形状。他望着那窗外阴郁蒙尘的天空, 思绪也随着烟云胡乱漂移。
波旬离开了一日了,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也没有人来告诉他。自从那寝宫的门关上, 除了定时进来送饭送水的下人外,便没有人进来。这空旷大殿里只能听到他手上和脖子上的锁链偶然撞击的脆响。他百无聊赖, 暗恨那混蛋竟然连本书都不留给他。
遥遥地,他听到了某种渺远如烟的歌声, 伴随着在空中烟云内缓缓游移而过的几片巨大黑影。那似乎是鲸妖,世间仅有寥寥数只, 他们的歌声美而空灵,甚至就连天庭乐神乾达婆也时常偷跑下凡去大海中寻找他们的声音。当初在汉水上就隐约见过一只鲸妖的尾巴,如今看来原来竟不止一名选择投靠波旬。愆那有些好奇地坐直身体, 仔细去看那些庞然的身影在云峦间畅游。他莫名想起那一次和颜非一起去捉海郎君,夜间他睡不安稳, 颜非便用托梦术给他织就了一道梦境。梦里他和颜非两个人坐在忘川之畔,望着那些顺流而下的承载着思念的纸船, 不必怀念过去,也不必担心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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