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沉已经走出好远,不知为何还能听到两个人的交谈声。
“你说那丫头死了也没留下点啥,欠那一屁股债怎么办,谁还?”
“那还不是你儿子办的好事!好好的去借什么高利……”
“行了行了!什么你儿子我儿子的?那不是你儿子啊?!”
方沉加快脚步,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他想蹲下身捂住耳朵,一个字也不想听……那对夫妻还在争执,他快步走着,八月炎夏,他的手凉得像个死人。
方沉中午回家时碰到了高成,范莹莹这回没和他打招呼,站在门边看着两个人进电梯。电梯门关上,高成怼了怼方沉,挤眉弄眼:“刚那姑娘对你有意思吧?”
方沉完全不信:“怎么可能?我和她只说过几句话。”
电梯在三楼停下,高成走出电梯,方沉又想起什么踏出一步问,“你对六楼的住户有印象吗?”
高成停下来,张着嘴巴看着墙想了几秒:“哎,你还真别说,我来回就认识你们这几个人,再往上还真不熟,好像也没碰到过几次。”
“……这样啊。”电梯突然发出“滴滴”的警报声,把两个人吓一跳,方沉没由来地心慌,“那行,我先上去了。”
方沉回到家,把门关上。家还是和以前一样,玄关长镜映出方沉的侧脸,最近因为频繁发生的古怪事黑圆圈愈来愈重,整个人都憔悴不少。
他靠在门上环视四周,那种违和感越发强烈……自己家真的长成这样吗?是的,在他的印象里是的。可哪里来的印象呢,自己是租的房还是买的房?方沉突然卡壳,慢慢往下滑直接坐在地上。
他叫方沉,家离公司很近,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朋友,他有朋友吗?记忆里他没有和谁密切联系过。他多大了,二十几岁,是二十五还是二十六,能不能再具体一点。方沉慌乱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空白。
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记得一个人的号码,他应该记得。
他对着按键一通乱拨,最后发现自己什么也记不起来。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眶通红眼里布满血丝。眼睛过于酸痛,他闭了闭眼有眼泪流出来。
他忘记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他忘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
上班时间到了,方沉一如往常出门,电梯从十层往下走,他眼睛闪动一下最终还是没按电梯。
他对六楼以上的人没有丝毫印象,如果按下电梯,里面站着他完全没见过的人,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
三楼左边的门开着,那对情侣倚着门小声说话,方沉默默走过去,走到拐弯处突然停住,问出个奇怪的问题:“你们……知道我叫什么吗?”
男人回头一脸古怪:“方沉啊。”女人也在悄悄看他。
方沉手指微微弯下,“啊,嗯。”
“你怎么了?”那女人试探地问他,“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方沉勉强笑笑:“没事……昨晚没休息好。”
他记得这对情侣的名字,男的叫张瑞,女的叫王慧雯,但具体什么时候交换的姓名……他不记得。
记忆模糊虚假,好像有人给他植入了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方沉试图回想自己的童年,它们太模糊了,然后他在这段模糊的回忆里闻到泥土和血液的味道,膝盖被擦得血肉模糊,粘着砂砾,有只手拿着酒精棉小心翼翼为他擦拭伤口。
他在血液里尝到一点甜。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方沉回过神,转头看到张瑞也跟他一块走下来。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张瑞叼着烟,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
“嗯……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在哪见吗?”方沉问。
烟被点着,发出细小的“刺啦”声,张瑞吸了一口吐出来,漫不经心道:“这我哪记得住啊。”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张瑞一愣,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沉吟一下:“也不太记得了,无意间听人说的吧?咋了?”
方沉抿下唇,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六楼的住户吗?”
预料之中,张瑞摇摇头说:“好像没见过。”
两个人走到一楼,张瑞还要往下走,去负一层开车。他们在楼口分别,方沉看到范莹莹坐在吴老太经常坐的地方。
那女生在看他。
“……中午好。”方沉犹豫一下还是打招呼。
“中午好。”女生笑了。她长相恬静,不涂颜色艳丽的口红应该更好看,方沉的目光在她深红的唇上停留片刻,纯粹好奇,因为他第一次见范莹莹,她只穿了普通的半袖短裤也没有化妆……
等等,第一次见范莹莹?他开始对她有印象是在一个清晨,他看见吴老太,看见范莹莹,随后还有其他人……好像对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他觉得自己认识他们,但实际上真的认识吗?
那天早上他吃过什么?
没有印象。或者他根本没有吃过,只是潜意识觉得自己是吃过早饭出的门。
方沉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走到女生身边问:“前几天我们在那儿碰面,早上的时候,我跟你打招呼,你没说话,你还记得吗?”他指向石板路。
“嗯。”范莹莹仰起头,像要解释,“我不是故意不说话,只是……”
“你……在那之前对我有印象吗?”
范莹莹眨了下眼,看石板路又看方沉:“不太……但我知道你的名字。”
方沉追问:“除此之外呢?没有了吗?”
范莹莹似乎在努力回想,眉头渐渐皱起:“对不起,我……”
方沉的脸色沉的可怕,女生怯怯问他:“我说错什么了吗?抱歉,我和别人接触不多,不太会说话……”
方沉缓过神,连忙摇头:“不是,没……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转过头,环顾小区,他知道径直往前走有一处水池,里面并没有鱼,往左走是公园,公园中央有个喷泉,晚上会喷水放音乐……但他真的去过吗?记忆里他每天下班就回家,完全没往别的地方走过。或许以前去过呢?可他想不起从前。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会知道攻是谁了
☆、第五章 死亡
方沉的记忆出现偏差却又不是完全空白,所以一切照旧,他还是要去公司上班不能迟到。
一些模糊零碎的片段还存在他脑子里,他偶尔能想起偶尔又什么都想不到。
这件事他没和任何人说,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他现在看谁都很可疑。
或许应该去医院看看,方沉下班走在常走的那条柏油路上,是不是自己精神出了什么问题,最近一直恍恍惚惚。
这条路平时很多人走,今天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方沉感到怪异又不敢确定,毕竟他对自己的记忆抱有怀疑。
略显空荡的马路上,同他擦肩而过的自行车突然发出“叮铃”的车铃声,车轮碾压地板,清脆的铃声回响,方沉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再拐个弯过一条马路,他就要回到小区了,只要再走几步,他就能回家。
方沉在拐弯处停下。
血,又是血。
干涸凝固的血液,暗红色,大片大片晕染开,让方沉想到梦里的黑色漩涡,它们旋转、缩小,把人一点点往里拽。
马路上倒着两个人,在他们不远处停着一辆纯白色的私家车。
方沉一眼就认出倒在地上的两个人是一楼的那对夫妇。他视力太好,一眼便望见吴老太那双空洞的眼,她嘴巴还张着,血从鼻孔、嘴角渗出来,眼角也有血,染红半个眼珠,表情很奇怪,看嘴型像在求救……
方沉没有看到吴大爷的脸,因为他整个趴在地面上,脸贴着滚烫的柏油路,死之前翻不过身,很可能直接被自己的血液呛到窒息。
方沉头痛欲裂,一些破碎的画面和声音闪过脑海,刺耳的喇叭声、急刹车、血、疼痛,求救声、嘶哑干涸……无人应答,随后漫无边际的绝望席卷他。
他疼得几乎跪下,缓过神发现自己在哭,胸口仿佛被一双手重重压着喘不过气,再抬起头,吴老太的那双眼还是看着他,因为疼痛和对死亡的惊恐,它们大大凸起,仿佛在质问方沉为什么不救自己。她想要活,想得到救援,可一张口嘴巴里就冒出许多血,铁锈味要撑破喉咙,像有人拿着生锈的铁管硬生生往她喉咙里怼,一下又一下,连血带肉……
方沉觉得喉咙很疼,像真实经历过一样疼,他掐住自己的脖子干咳。吴老太的腿像被什么锐器戳开,露出鲜红的肉,他在那辆白色私家车车牌上看到它们,那层模糊的血肉被挂在车牌上,染红上面的数字。
周围没有一个人,这对夫妻已经死透了。
他们死了多久,为什么没人报警?
方沉全身都在疼,好像被什么东西碾断了骨头,眼泪不断往下砸,因为疼痛和莫名的悲伤,他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哭,想要报警,手机就在口袋里他却连手都举不起来。
他跪在人行道边缘,和那对夫妻只隔十米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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