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列提着灯笼的人,说是人可能还不是那么准确,因为那里面有些人形的身体还并不凝实,甚至可以透过他们的身体看到后面的物体。况且,最为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们脚的位置全部都是一团虚影,他们完全是飘在半空中的。
每个人形的手里,都拿着一个灯笼。那个灯笼小巧精致,就像是从前奥兰多在一些读物中看到过的东方古代大小姐们提着的那一种。在黑夜中散发着浅青色的光芒,但却丝毫不显得渗人,反而透着一股宁静的滋味。
那些人形脸上的五官也很清晰,眉眼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狰狞,反而是带着宁静和悲悯。他们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恶意。
奥兰多看着则一列人从面前经过,本来应有的防备却不知什么时候褪了个干净,他甚至有些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眼前的这些不明生物。
看着他们的时候,就好像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拨了出来,放在自己眼前。蓦然的,他觉得自己心里一阵难过,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难过。
一直在他身后的叶灵君此时走了出来,对着那队人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领路的人也回以一礼,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浅笑,就继续往前走了。
等到他们完全离开时,叶灵君才握住奥兰多的手腕,将他带了回去。
“那些东西,是什么?”走出去很久,奥兰多才略为艰难的开口,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预感,如果这个问题现在的他不问,他以后可能就再也不会有机会问了。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回头,但夜风却带来了她的声音。“那些人吗,说是东西对他们就太失礼了。”
奥兰多有些惊诧,但明显叶灵君是知道他们是什么的,“你知道?还是说你以前见过,或者说他们跟你有关系吗?”
“见,我也是第一次见,我一直以为他们只存在于传说中。”说到这里,叶灵君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开口,“我以前曾经在一本古籍中看过关于他们的记载,书上对他们的称呼是送葬者,每当大地上有生命消亡,他们就会赶来为他们送葬。他们用手里的灯笼来庇护死者的灵魂,保证他们来生能有所归宿。只是我没想到,他们是真实存在的,更没想到这里也会有。”
她的话说得很轻,但却很认真,即使她话里的内容显得十分不可信。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伤人。书里的记载又不可能完全是真的,万一那只是写书人的臆想怎么办?”奥兰多现在想起来,才感觉一阵后怕。
“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他们身上没有恶意,而且,即使他们有恶意,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女孩的声音很凉,却带着一种不容人质疑的信服力。
奥兰多没有再说话,虽然他还是觉得叶灵君跟他说的是在扯淡,但此时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证据来辩驳她。
不知不觉间,他的注意力,由那些送葬者转移到了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很凉,但他觉得,那可能不只是夜间太冷的原因,他很少在那个人身上感觉到温度,这总让总觉得怪怪的。
奥兰多动了动手指,将食指按在了女孩的脉搏上。所幸,他感觉到了那种跳动。那种跳动不强,但却很稳,无意中也使奥兰多心安了下来。
奥兰多的动作叶灵君自然是注意到了,但她也没给出任何的反应,就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一样。她知道,对方身上没有任何会对她造成威胁的东西,他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直到快要回归集体的时候,奥兰多才忽然冒出一句话:“那些送葬的人,我们还会再见到他们吗?”
他好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送葬的人会有如此的悲悯,又忽然想知道,什么样的灵魂才能成为送葬者。反正,他自己是绝对没有资格的。
一代又一代地带着死去的灵魂离开,一次又一次地面对残酷的死亡,他们对死亡的态度早已变得平静,而对逝者却依旧心怀善意。
只是这一次,一直背对着他的人转了过来。
女孩的眼睛里倒映着璀璨的星辉,目光里却含着他看不懂的东西:“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了。今天我们能见到他们,只是因为运气够好罢了。”
也是,奥兰多想,自己这样的人,应该是没资格被送葬的。
他将那条流动着的浅青色光带留存了起来,封到了记忆里。他也没有将这件事跟其他的人说,叶灵君自然也不会说出去。阴差阳错的,这竟然成了属于他们俩一个小秘密。
第二天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往常的样子。背着行囊离开,迈动双腿向前走,见到能吃的东西就装进行囊,然后在日落的时候停下来休息。
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一日三餐早就成为了回忆里的东西。
珍妮弗对现在的生活感觉很厌烦,可她又无能为力。这让她有一种仍然被困在记忆里的那个小屋子的错觉,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事。
现在想起来,她那时候生活里唯一的变数就是偶尔去看看那个总是独自一个人坐在树上看书的小姑娘了。
思绪及此,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叶灵君。恍然间,竟然跟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珍妮弗忽然觉得有些讽刺,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记忆内外,好像能把我拉出深渊的那个人,都是你。
而见到偶尔跟叶灵君耳语的奥兰多,她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难以描述,却又一直萦绕在心头。
“怎么了吗?”她听到叶灵君在问她。
可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能近乎慌乱地回应:“没事,大概是有点累了。别担心,我晚上早点休息一点就可以了。”
顶着对方那怀疑又担心的目光,她近乎是落荒而逃。
奥兰多一边的眉毛挑了起来,戏谑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倒是没说什么。
但他不说,不代表身边的人不知道他在像什么,叶灵君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直接越过他走到前面去了。
说起来,他们最近的关系是挺乱,只是杂事太多,他们已经无心去管了。
珍妮弗是叶灵君少有的还算喜欢的人,看她状态不对,自然还是会担心的。因此,她果断地取消了原本跟自己冒牌男友一起商讨事情的计划。
这大概是第一次,他们晚上没有出去密谈。因为事实上也的确没什么可谈了,他们现在没有新的线索,现有的东西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消化,单独思考一下也好。
对此,奥兰多不置可否,只是看向叶灵君的眼神里还是不免夹杂了些其他的东西。
叶灵君倒是没管他的内心想法,径直坐到了珍妮弗身边。
“你看上去,不太好,能告诉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吗?”她的声音里甚至没了那种冰凉的感觉,隐隐透着一股柔和的暗示。
珍妮弗沉默了一下,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许久之后,才好不容易避重就轻找出了一个还算可信的借口,“就是觉得最近的生活太过于机械了,这种感觉让我不太舒服。我不喜欢这样。”
她的话让身边女孩的眉眼上染上了一抹笑意,她笑起来的的时候,真的能让人的整个心房瞬间失守。
“是吗?”珍妮弗觉得她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那浅浅的笑意像一根羽毛一样,不轻不重地挠在她心上,“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其实这样也是好事,总归比前天晚上好。无聊一点总比担惊受怕好。更何况,这么多人都陪着你呢。”
“嗯。”珍妮弗低着头,她感觉自己心里还是不舒服,但她却不能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她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叶灵君的眼睫是垂下去的,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自然也遮住了她的真实想法。虽然,若是她真的想要去掩饰,没有任何人能发觉到她的不自然。
虽然只是几句话,叶灵君心里却对她的想法有了大概的了解。
果然,还是因为当年的那些事。
他们的对话没能进行到最后,因为当叶灵君还想要跟珍妮弗说些什么的时候,千叶静就将珍妮弗叫走了。
叶灵君坐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奥兰多走到了他身边,满脸的揶揄,“你再跟她说几句,估计就把她的底子彻底挖出来了吧,还真是够可惜的。”
叶灵君对他明显带着恶意的语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没得到?”然后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而另一边,也是波涛暗涌。
乔这几天的体力消耗有些大,精神也不太好,因此这几天睡得都很早,贝尔纳在一边守着他。
他们俩附近没人,大多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也没什么多余的工夫去注意他们在做什么。
贝尔纳伸出手,沿着乔的面部轮廓缓缓描绘着,他的手指在虚空中不停地点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在想自己当年的样子,自然也想起了其他的人。
他对当年的那些事倒是没有乔他们那般厌恶,他甚至是记得先生是如何将他带回去的。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