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流落’一夜的离渊此刻正在院子里看着顾时尘临走时托他整理的东西发愁,他还真惨,比陆琮还惨。
“别埋怨了,谁让你昨天不留下来劝架,顾哥哥那种性子吵架肯定吃亏,你要在的话,还能帮他,你看你,不够仗义。”苏叶坐在小凳子上帮着喂蚕,“你说顾哥哥怎么想起来养蚕了?”
“抽丝剥茧,大概……想找点事打发时间。”
离渊总觉得隐隐不安,好像今天要出事。
但他早上确认过顾时尘还没有全部想起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可这种不安就像是他上回见到陆琮狼狈样子的时候。
当时他以为陆琮活不成了。
抬头看着天色,晴空万里,不像是风云突变遭了天谴的前兆。
都怪墨朝那家伙胡言乱语,弄得他也神经兮兮的。
“小师叔!”
顾时尘惊讶回头,瞥见景怀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袋米,愣了下笑道:“怎么这回是你下山来采买东西?”
景怀得了顾时尘回应,心里一松走上前道:“不放心师弟他们下山,这几日又发现有异动,师父们担心有事,所以——”
“长珩没来吧?”
“他没来,上回犯错,被罚禁足思过。”
这回轮到顾时尘松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怕长珩,只是不想遇上个讨厌的人,长珩那种性子,他实在很难包容。
景怀看了眼顾时尘身边的陆琮,见陆琮神色坦荡全然不惧,心中对陆琮更是好奇——尽管是妖,可看着着实不像,反而隐隐有种,脱俗之感。
“这就是你说过的师侄?”
“恩,他说师父是云华派的人,按着辈分来算是师叔祖,我倒是没想到师父居然是出身名门,还以为他一直都在祁南山,少有下山。”顾时尘点头,一边和陆琮解释一边看向景怀,“你——”
“小师叔,师叔祖——眼下正在云华山。”景怀看着顾时尘,忙道:“不过,他还不知道你在此处的事情,也没问起过。”
顾时尘瞳孔微震,迅速冷静下来。
玉清是他师父,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此处,只不过是在……等他自行山上请罪罢了。
难怪今日下山的会是景怀,因为玉清知道,景怀能找到他,他也不会不搭理景怀,一切原来都在玉清的掌握中。
只是他越发不明白,为什么玉清在云华派地位崇高,却不愿意传授他道术,只教了一些浅显的东西,连防身都是堪堪罢了,玉清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了。”
“小师叔,我看师叔祖性情温和,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也不会责罚你,你莫担心了。”
“恩,我只是在想何时去看望师父,想来我自下山来也有小半年没见着师父了。”
景怀和顾时尘又说了些闲事,便被其余人叫走,打算回山上。
两人走在回家路上,陆琮看着顾时尘,见他心不在焉的模样,明白他是为了玉清的事担心。
想不到,竟然是玉清那老家伙。
“我想,过两日上山去看师父。”
“我陪你去。”
“我一个人去,你在家中等我。”顾时尘抬头看着陆琮,嘴角的笑意让陆琮没有办法拒绝。
还是一样,一点没变。
“好。”
第13章 第十三章
云华山上原来是这样。
顾时尘跟在景怀后面走在山径上,抬头看向高大的山门,巍峨气派,抬头看去时,有一种直插云霄的感觉。
“小师叔,你……真的要去见师叔祖吗?”
“总是要去见的,这种事躲不了。”与其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倒不如说明白,还省去不少麻烦。
景怀低叹一声,看着顾时尘,“可是师叔祖如果知道的话,他在这里,想存有私心也包庇不了你。”
一旦云清回了云华派,那就是认了云华派的身份,不能因为顾时尘是他的弟子就包庇他。
“小师叔,一旦跨过这道门,你就再无回头路了。”
“我知道。”
感激的看了一眼景怀,顾时尘走过山门,脸上不见半点慌乱,镇定自若,“景怀师侄,师父到这里多久了?”
景怀一怔,这是顾时尘第一回这样叫他,回过神来,“已有三日了,前日我下山的时候和你提起这件事情,师叔祖也才到不久。”
是为了他的事情特意到这里来的吗?顾时尘摇了摇头。
两人从前门经过,不少弟子都看着他们,小声议论着,见景怀看过去又赶紧挪开眼。
上回的事,怕是已经传遍了整个云华派了。
“前面就是师叔祖的房间,小师叔,你要有事的话吩咐我,我就在外面。”景怀站在院子里没往里走,“师叔祖他——”
“不用,你不用担心,师父一向宠着我,不会为难我,顶多骂我一顿。”顾时尘笑着拍了拍景怀的肩,“不过他要是嘴上骂几句也能让你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云华派的人,你还是别听见好,否则师父在你心里的形象怕是要毁了。”
景怀一直都是个聪明人,听出顾时尘话里意思,点点头。
看着景怀离开,顾时尘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他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不说清楚心里也总不能畅快。
房间里的光线很明亮,一道光从外面照进来,玉清就站在那里。
“师父。”
“你入师门时,我说过什么?你还记得本门门规吗?”玉清转过身看着眼前的顾时尘,“我本以为让你下山,你能明辨是非、除魔卫道,现在你却和妖魔为伍,不惜和同门为敌,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
顾时尘浑身一震,他自有记忆来,从未见过玉清生气,平时师兄弟们就算是再皮,玉清也顶多是笑骂他们几句,小惩以戒而已。
看着玉清两鬓的斑白,顾时尘抿着嘴角一言不发跪下。
“师父,他不是坏人。”
“你可知道他的身份?你知道你们在一起会有什么下场?”
“他是青丘族长,我……只知道和他在一起我不会感到不开心。”顾时尘抬着头看玉清,“师父,你说过,人要有是非之心,正道之义,陆琮,他不是坏人。”
玉清叹了一声,看着顾时尘一脸倔强的样子,忽然气极,扬手就想朝顾时尘拍下去,却见顾时尘的眼神时停住了手。
这是他最喜爱的小徒弟,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他带着顾时尘上山时,顾时尘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蹒跚学步、牙牙学语——
愤愤甩袖背过身,“今日只要你答应我一条,我就能在云华派众人面前保下你,到时候你随我回祁南山,日子还和以前一样。”
“师父……”
“终生不得再见那人。”
什么!不能再见陆琮?顾时尘缓缓低下头,手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他做不到,即使知道在陆琮心里,也许他只是青玄的一个替代品,他还是做不到离开陆琮。
房间陷入沉默,顾时尘背脊挺直跪在那里,额角溢出汗,但咬着牙关生怕一开口就让玉清生气。
师恩重如山,他不能辜负玉清。
“你不愿意?!时尘!你让陆琮迷了心魂!”玉清气道:“陆琮是青丘的族长,能活上万年,而你不过是个凡人,百年之后你入了轮回,那他还会记得你?你这样为了他跪在这里,他要是想知道,早出现在云华派替你出头!”
“他没有对我用妖术,更没有逼迫我,一切都是我愿意的。”顾时尘看着眼前的玉清,忽地一笑道:“师父,他待我很好,这两个多月来,是我下山后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盯着顾时尘,玉清摇了摇头,“糊涂!糊涂!他是妖,你是人!就算他已成了狐仙,人妖相恋天理不容,天帝一旦追究,你会落入十八层地狱,他会遭天雷责罚,你——”
顾时尘一愣,“天雷?”
“你当真不知道。”
玉清缓了语气,“青丘尽管有女娲庇护,但自古来,狐妖狐仙搅乱人间之事频发,篡改生死之事更多,一旦天界发现,即使是青丘族长也难逃一劫,你们在一起,那就是天理不容。”
天雷?天谴?
陆琮没有说过这些,他以为,人间百年天上不过转瞬,天界怎么会追究这些小事,原来、原来只是他一个人这样想。
为了那个人,即使只是替身,也愿意遭受天谴之苦吗?
“时尘愧对师父师父多年来的教诲,在云华派眼中,我已经沦为妖道,和妖魔为伍,我不想师父为难,请师父按照门规,将我逐出师门,以保全师父名誉。”顾时尘惨然一笑,缓缓俯身,额头贴在地上,“请师父成全,把我逐出师门。”
这云华派弟子,不做也罢。
那些人虚伪得很,总是自以为是,入了名门正派就能瞧不上别人,不分是非,滥杀好人。
道不同,不相谋。
只是云清对他的养育之恩他无以为报,只有等来世再报答养育之恩,今生只能保全玉清的名誉,让他无愧于师门。
“你——!你这逆徒!”
玉清听顾时尘求他,而且竟是求他断了师徒的情分,心中气极,他照顾长大的顾时尘为了一个陆琮居然想要背叛师门,不顾师徒情分,一掌将顾时尘掀翻在地,“师父与你十八年的情分抵不过一个同你相处了两个月的妖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