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沉默,旁边电视剧里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在哭哭啼啼,许一行往常听着只想笑,现在却有点不舒服。
为了一个刚认识两天,但是已经坑了自己好多次的人难过吗?
不知道。
没一会儿病房门又响了,简青竹手里提着两个保温盒,鼻梁上架着眼镜,背着他那大书包来了。
后面还跟着陈霜。
许一行挑了挑眉,看了眼手机,十点半。
三中是放学了,但是附中的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才算完呢,看来这小子干脆逃了一整天。
啧,学习好就是任性。
许迟迟本来迷迷糊糊的了,听见声音醒过来,一转头看见两个人,笑了一笑,起身要接简青竹手里的东西。
简青竹让了让:“我来吧迟迟姐。”
啊,又变回人前那个好好学生了。
许一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简青竹捕捉到他目光,朝着病床走来,背对着身后两个人的时候,微微挑了眉,斜起嘴角一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柜子上。
身后陈霜跟许迟迟打了招呼,也几步跨到床边来,看着许一行:“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很好!”许一行没等他说完已经答完了。
他坐在床上,顺势抬高了手,把人往下一带,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
陈霜摸摸头,笑了:“那、那就,好!”
几个人说了没几句话,许一行就开始赶陈霜走了。
他家家教严,他妈妈也不太喜欢许一行,要是知道他放学不回家,估计又有得闹。
陈霜也知道他的意思,没反驳,只抿起唇,看了他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让他照顾好自己。
等他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简青竹突然看着许迟迟:“迟迟姐,要不你跟陈霜一起回吧?”
“嗯?”许迟迟看着他,犹疑着。
她临时被抓去临市一个小县城,给当地殡仪馆讲学,又有认床的毛病,昨晚的确是一夜没睡。
陈霜站在门口,听见这话转过身来。
简青竹笑笑,指指自己眼睛:“我看着你有黑眼圈了,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我经常熬夜,反正一行也没什么大问题,我在这里就行。”
听听!听听!这嘴巴甜得!
许一行心里有个小剧场,专门针对无良天师简青竹的一言一行。
又顺着简青竹的动作一看,发现他竟然是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一笑就弯成了月牙儿。
看看!看看!这眼睛魅得!
绝对是渣男!
小剧场继续在咆哮。
许迟迟听见简青竹的话,看了一眼旁边陪护用的折叠床,目测了一下长短,说:“这个你睡着怕是累。”
“不怕。”简青竹笑起来,“我妈住院的时候都是我守她呢,我能一边陪护一边上学,一点儿也不影响精力。”
没等许迟迟答应,他回头看了看许一行,递了个眼色,又转过去对陈霜说:“陈霜同学,麻烦你当护花使者咯?”
陈霜点点头:“没问题!”
没结巴。
许一行本来不想听他的,但是许迟迟的黑眼圈他也看见了,又心疼又内疚,于是跟着说:“你回吧姐,我真没事儿。”
“行吧。”许迟迟笑了,点点头,“我明天来接你回家。”
许一行噗嗤一笑:“得了,就你那小马驹,我还不如蹬个共享单车呢。”
许迟迟作势在他头上打了一下,捏了一把他耳朵,又转向简青竹:“青竹,麻烦你了,明天一定要去上课,我一早就来。”
简青竹点点头,跟着出门,把两个人送到了楼梯口。
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看见许一行正靠在护士台边。
台后面没人,不知道值班的护士是休息去了还是怎样,入了夜病人也大多睡了,没了白天来来往往的忙碌感。
阴气就更重了些。
“绝对有阴谋!”许一行指着他。
简青竹走过来,凑在他耳朵边上,轻笑一声:“那是,要把迟迟姐支开,我才能卖了你。”
许一行一愣,后退一步,感觉他嘴唇几乎碰到自己耳朵边了。
他狠狠搓了搓耳朵,龇牙咧嘴:“别对着我耳朵说话!简青竹你他妈绝对是个祸国殃民的渣男。”
“哎哟这成语用得,”简青竹摇摇头,摘下眼镜,给了个结论,“语死早。”
那股子不屑的气息猛地又回来了,根本不是错觉。
“呸!”许一行调个头,一边朝病房里走一边说,“你个乌鸦嘴!老严活得好好的呢。”
走了没一会儿,他突然转身,后面的简青竹没料到,砰一声闷响,两声“啊”重叠在一起。
一个捂住额头,一个捂住眼睛。
“许一行你这头铁打的吧?”简青竹语气震惊,一手还抓着眼镜,“眼眶都得被你撞碎。”
许一行瞪他一眼,悲哀地发现,自己矮他的那一截,好像比想象中要长上那么一点点。
就一点点。
一个头顶盖儿而已。
“给我撞得,想问什么都忘了。”他假装没发现,皱起眉,搓了搓额头。
简青竹轻笑一声,转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走廊,凑近了他:“想问为什么你姐姐那么信任我?还是问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又或者问问我今天晚上打算干什么?”
“这么坦诚?”许一行也不往后退,挑起眉毛,露出嚣张的神色来,“那就一个个说吧。”
简青竹点点头。
两个人已经在病房门口了,里面的病人和陪床家属都睡了,不好说话,简青竹于是往后退了两步。
这间病房在这一层的尽头,门口出来右手边就是走廊的窗户,他退过去正好靠在窗框上。
“第一,你姐信任我,可能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就认识,更关键的原因应该是她可怜我。”他开口。
许一行一愣,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已经知道了。
惊讶却是真的。
他竟然这么不避讳,因为可怜所以信任,其实这种理由听起来,应该是有些伤自尊的。
“第二,我没有对你好。”简青竹没理睬他的神情,笑着说,“我可讨厌你了,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因为灵关老是在催我。”
许一行一皱眉:“我操,要不要这么直白?虽然我也讨厌你。放心,我会努力成为你完成任务路上的障碍的。”
或多或少是有点不爽,至于为什么不爽,大概是因为互相不喜欢,但是自己没有做先说出来的那个人。
还因为就这么短短的一天一夜之后,对他的不爽其实已经没有那么不爽了。
结果人家对自己还是像开始时那么不爽。
又想起昨晚,还猜过他是不是因爱生恨了。
许一行非常想去撞墙,却又一转念,心说果然是自己太优秀了,招人嫉妒。
唉,没办法的事。
简青竹当然不知道他心里这一番上上下下,听了他的回答,满意地笑了一下:“那可太好了,互相讨厌我比较没负担。”
许一行冷着脸,抱起双臂:“第三呢?”
“第三,我们今晚上得去抓鬼。”简青竹说着掏出几张天师符来,塞进许一行病号服的口袋,“这次多装几张,省着点用啊。画符咒可累了,每次画一张都得睡一天。”
“啧。”许一行嫌弃地看他一眼,“谁知道你他妈是不是偷工减料了?昨晚连个黑蜃都没定住。”
简青竹也不跟他生气,又笑了一下:“跑了抓回来就是了,叽叽歪歪个什么劲儿?”
说着先他一步进了病房。
窗边许一行皱着眉头,“川”字都能拧成麻花了。
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个病人吧!就这么扔下病人自己进去了?
昨晚上他还以为两个人同生共死过了呢,差点忘记这个人有多么恶劣了!差一点就被骗了!还以为关系有些不一样了!
没想到都他妈是假的。
自作多情的感觉,不爽。
最后那个表情多不屑啊!多陌生啊!
说起来也是,本来也就刚认识的人。
可这个人怎么这么喜怒无常呢?怎么这么喜怒无常还能一直笑眯眯地说话呢?假惺惺的王八羔子!
表里不一!
“操!”他踢了窗边的墙一脚。
“嘶!”又倒抽了一口凉气,真他妈疼!
静了一会儿,许一行面无表情地进了屋,就看见简青竹靠在折叠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白天睡多了,平常也睡得晚,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
病房里已经关了灯,许一行站在折叠床旁边看了半天。
想到这人刚才说的话,又想起他坑自己的事,难忍地磨了磨牙,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拉过旁边的校服外套,盖在了他胸口上。
这是在等什么时机呢?
许一行有点不明白,如果要去给刘遇除邪,现在就可以去啊,怎么还睡起来了?
他靠在床头玩了一会儿手机,觉得无聊,好容易开始有点睡意了,正准备也躺上床,却感觉不太对劲儿。
就好像旁边小花园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这病房。
他刚一感受到,还没动作,一股阴凉的气息就猛地自地而生,几乎裹挟住了他整个人。
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强烈的鬼气了,许一行悚然一惊,猛地踹了旁边折叠床一脚。
简青竹一下子睁开眼,从床上弹了下来。
“来了!”许一行小声说。
说完才反应过来,所谓等待捉鬼的时机,根本不是简青竹说了算,是看自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