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Y国很美。”孟初倒也不急着进入主题，他拨了右侧最前面的那把椅子，手指旋转间，就拉扯出一个合适的距离，淡然入座，“有着不同于其他两个国家的韵味。”
　　“豪迈，大方？”威尔斯挑眉。
　　“是内敛，保守。”孟初不接他话，径自道，“美而不自知。”
　　“听孟先生的语气，这Y国的魅力，只有你才能欣赏到了。”
　　“威尔斯先生，许多原石在被挖掘之前，都埋在泥土里，无人得见。”孟初的手指触摸过银箱子上的纹路，轻慢道，“人们的审美就如同浮于表面的膜，只看得见上面肮脏的泥土却看不见埋藏在底下的原石。”
　　“泥土上长出的玫瑰花拥有璀璨瑰丽的花瓣，当它们镀上一层金时，无数人都在感叹金玫瑰是多么的漂亮，却没有想到，玫瑰最初不过是一粒丑陋的种子。”
　　“海曼需要做的，是挖开上面那一层假象，展露出最真实最纯粹的美，而不是将错就错，任由泥土上长出极易腐烂的玫瑰花，尤其是……玫瑰的种子，是镀了金的。”
　　“孟先生，理论知识无论是谁都能说，就算现下我找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子，他同样可以讲出这一番道理。”威尔斯耸了耸肩，“破而后立，是海曼现在的唯一途径，却不是我们接受孟先生方案的唯一准则。”
　　“说来，我的下属去了解过你，孟先生现在名下并没有成熟的公司，更没有成熟的产品，无论是高端人才还是循环资金链，你都没有。相比较之下，海曼与你合作，有弊无利。”
　　孟初轻笑一声，他笑声很浅，可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威尔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看着对面穿着得体的男人打开那个银箱子，露出里面存放的东西，“香水。”他点点头，对上身侧莉娜的目光，“这很常见。”
　　“或许是不一样的。”莉娜辩解，“父亲……”
　　威尔斯示意她不要出声。他正了正身子，看见孟初拿着那瓶粉红色瓶身的香水，慢条斯理地走到离会议桌最远的位置，举起手随意一喷——
　　相隔五米，香水浅淡的气息静悄悄地钻入所有人的鼻尖，就连坐在最外缘的宣传部部长都嗅到了那股香气。
　　他们刚在想这香水有什么奥妙之处，就觉整个地面突然开始震动，眼前世界在霎那间碎裂成多块。玻璃与钢筋簌簌掉落，它们重重砸在最底层，在顷刻间化为粉色的丝绦。
　　一层又一层的纱铺满整个视线，视野之上，一轮银月悬在天边，月下一座用琉璃构建的华美月宫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鼻尖下是浅淡的香气，白与粉，月与落下的花瓣融为一体，恍然之间，如置身于仙境。
　　威尔斯震惊地低头看去，就见人类的世界化为一片废墟。
　　天上仙境，人间地狱。
　　脚底下铺着的白玉砖在此对比之下，展现出独属于它的残忍魅力。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虚实难辨。
　　“啪”天际传来一声重响，困于仙境中的众人猛然回神，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醒。”
　　

　　☆、第五十章 爱人之爱

　　
　　月宫在风中化为灰烬，世界再度天旋地转。待众人从幻境中出来时，大脑皆是一片空白。
　　他们痴愣地坐在座椅上，过了好半晌才清醒过来。
　　威尔斯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脚踩了踩地面——实心的。他又小幅度地转头看窗外，外面阳光明媚，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端的是一个好风景。
　　天花板上没有飘落的粉色花瓣，地底下亦没有残破废墟，爆裂的火山。
　　“奇迹。”他喃喃着，目光飘到孟初手中的香水上，半信半疑道，“是它？”
　　“这款香水的原料制作，花费了我爱人近一个月的时间，而这瓶香水，只花了他一天一夜的功夫。”孟初慢慢走到威尔斯坐着的位置，在他眼前晃了晃香水瓶后，垂手放在他的桌上，“我们还没来得及命名，不过我想，现在我有足够的时间为它赐名。”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点恐怕不在海曼的了解范围内。”孟初回到自己座位上，把剩下的小样拿出抛给所有在场的人，紧接着扣上银箱，“啪嗒”一声放在威尔斯桌上，“海曼有很多年没有发掘到足够出色的宝藏了。”
　　威尔斯保持沉默。他遇到过很多像孟初这样自负的人，以为手中的货物足够让海曼开出动心的价格。他们漫天开价，将产品吹得天花乱坠，结果当这些物品展现出来时，带来的震撼还不如碾死一只蚂蚁来得强烈。
　　他以为，莉娜在自己身边撒娇，求自己见孟初一面是因为她看上了对方的脸，却没想到，自己在许多时候，真的太过偏见了。
　　“海曼确实很久没有找到宝藏了。”威尔斯打量着桌上的香水，轻声叹道。阳光下，它的瓶身折射出不同的光芒，装在瓶内的浅粉色香水微微晃动，在霎那间燃出炙热的火焰后又逐渐降温。
　　他闻过使用过无数香水，自认为识香无数，却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这一瓶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香水上，“这个瓶子，配不起这款香水。”
　　这便是同意合作的信号。
　　孟初脸上没有一丝过关后的喜悦，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过威尔斯先生，一天的时间内能够找到这个还算好看的香水瓶，已经很不错了。”
　　威尔斯听到这话笑了。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孟初伸出宽厚的手，“孟先生，Z国有句话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
　　“Z国是有这句话，不过在我身上无效。”孟初掩起刚刚释放出来的傲慢气势，回到那个优雅绅士的模样，“我想海曼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就不继续打扰了。”
　　“等这边解决，我们会立刻联系你。”威尔斯同两手空空的孟初一起出会议室走进电梯，“本来我还想询问香水的制作过程放在内页，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我倒是不怕泄露配方。”孟初轻笑一声，眼中带了一抹缱绻的情意，“这瓶香水是我爱人花了心血制作的，未来如果和海曼合作，自会有更多的产品诞生。”
　　“当时我在台上同威尔斯先生你说话的时候……”
　　“怎么？”威尔斯看着欲言又止的孟初，豪爽道，“孟先生大可直说。”
　　“在介绍这款产品时，我的脑海里出现的不是如何和海曼达成合作意向，而是回去以后要给我爱人一个热情的吻。”孟初对着威尔斯眨了眨眼，“配方根本不重要，这瓶香水之所以能让各位产生幻觉，不过是因为里面有我爱人的爱罢了。”
　　威尔斯怔了一下后咧了咧嘴，放大了脸上的笑容，“如果有机会，希望可以见见孟先生的爱人。”
　　“会有机会的。”孟初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维尔斯先生，留步吧。”说完他走出电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海曼集团，独留下威尔斯一行人站在电梯内，看着他的背影。
　　“父亲。”莉娜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孟的性格就是这样——”
　　“莉娜，这回你做得很好。”威尔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后续的跟踪由你来主导。”说完他看了眼站在身后的三位部长，“杜克、科里、韦恩，你们辅助莉娜，完成这一次的合作。”
　　“是，威尔斯先生。”宣传部部长杜克应下后，又问了句，“如果我们选择这款香水作为杂志主打封面，那么那些明星那边如何协调？”
　　海曼和不少大牌明星有签过合约，例如一年十二期最少要占据两次封面主页，保持一定的曝光度。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过程，海曼如今的销售额中，至少有一半是这些大牌明星贡献。
　　一下子撤掉肯定不现实，但留几个去几个又会影响到海曼的信誉，所以如何交出完美的答卷，全要看威尔斯这位主要掌权人的想法是何。
　　“孟初那边的香水不会那么早进行现下销售，他们现在没有人员没有自己的厂房，无法批量生产……当然我想他也无法做到批量生产。”
　　“威尔斯先生是指他刚刚说的那番话？”
　　“爱人的爱。”这种说辞听上去就没办法站稳跟脚。杜克从心底不相信这个理由，“如果他们无法做到批量生产，那么和我们合作又有什么好处？”
　　建立公司需要能够循环的资金链，净利润至少要达到一定指标才不会让账目亏损。如果孟初在宣传方面投入上千万，拿出去的产品却只有几十瓶……不提他先建立的公司会不会倒闭，光是作为介绍人的海曼就会被那些疯狂的顾客砸鸡蛋。
　　饥饿营销不是谁都能做的，也不是随便一个牌子就可以做出独一无二的高端定制。没有足够的地基、狂热的簇拥者、精美绝伦的商品，谁敢在一瓶简单的香水上标价几千万？
　　杜克提出的问题虽然简单，但着实致命。孟初手中的香水落到其他人手上，会让海曼损失大笔金钱，甚至丢失唯一一次转型的机会，可接纳对方的方案，又容易引起现有购买者的反感以及明星们的抱怨、粉丝的攻击。
　　眼前的肥肉正在铁板上冒出“滋滋”的声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鲜嫩可口的肉下一秒就可以放进银盘里，用银质餐具仔细切开，送入嘴中——海曼不可能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