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浪潮迭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将他们冲上最顶端又重重落下。胸腔处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一次又一次的失重感让姜立晨难受得快要失去意识。他强忍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楚，下唇被牙齿咬出一片血迹。
　　身后，身体与船舱的撞击声让人痛到无法呼吸，尤尤精心做的指甲在无数次地抓握下翻起，雨水打湿了血肉模糊的十指，让手的主人本能地颤抖。
　　大雨将她全身淋湿，睁眼间除了浓重的水气与扑面而来的黑色浪潮外，别无他物。
　　“救我……”
　　无人回应。
　　海水几乎将船舱淹没，原本还需要人扶的摄影机却如扎了根一般，自我导演。
　　远处，黑色巨兽伸出墨色巨爪，在紫色的雷电下，用力将海水割开，露出一条通道来。
　　通道两旁，幽蓝色的火焰一簇一簇亮起。它们无视着海水的潮湿，在风雨中跳跃，犹如恭候将军回家的将士。
　　“一千年前，滨溪埃利亚号沉没，船上四十多人全部死亡，唯有一人存活。”
　　一道低沉的声线携着浓重雾气在直播间内陡然响起——
　　“我诅咒他们……全部，不得好死。”
　　【那个幸存的人，是凶兽的爱人。】
　　话音落下那一瞬间，汹涌浪潮层层涌起高如千层山，雷电与雨辅以长阶，一片山海如蜃，腾空之际，底下幽蓝火焰窜起，逐渐融合成一双手，将游轮从海面上举起放入山海。
　　山海上，浪潮一泻而下，深蓝的海水在冰凉月光下转换出道道紫光，那紫光过于强烈，让直播间内的所有观众本能地闭上了眼。
　　紫光一跃而过，再睁眼时，海水上已经没有游轮与五位主播的身影。
　　镜头前水色一片，聚集的云雾散开，原本奔腾的海水化为乖巧的水珠，重新融入大海间。
　　屏在胸腔内的那一股气终于呼出，沉寂许久的直播间终于出现大片弹幕。
　　【你们刚刚有没有听到一道声音？就很低沉，很迷惑人。】
　　【听到了……原来不是幻听。】
　　【我不行了，太可怕了，我到现在心脏还在疯狂跳，根本停不下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刚刚的又是什么？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这一定是电影！】
　　【刚刚那个诅咒，我听到的时候就感觉浑身——啊！！！】
　　【啊啊啊啊！！】
　　弹幕在霎那间断裂，只见原本暗下去的摄影机突然亮起，一抹幽蓝倏然跃出海面，身影庞大几乎遮天，让人不由得后背发冷双股颤颤心生臣服之意。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太可怕了。】
　　【我已经被吓哭了，刚刚那个突然出现的是什么？】
　　【主播呢，主播还安全吗？】
　　【网上已经炸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一定是在做梦。】
　　那抹身影来去如风，当尾部急速钻入海面的瞬间，镜头，戛然而止。
　　

　　☆、第四章 深渊苏醒

　　四周一片寂静。
　　姜立晨费力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片废墟。
　　他正在一座孤岛上。
　　周围的空气糟糕到可怕，浓重的血腥味在嗅觉恢复后争先钻入鼻腔。喉腔内带着一点涩意，姜立晨抠着喉咙干呕了几下，这才感觉轻松不少。
　　他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直到疼痛渐退，才慢慢站起身，打量周边的环境。
　　海岸边的海水不知为何停止了流动，犹如静止的冰蓝色方块。在其身后，隐约可见几座主宅的模样——黑色的火痕舔舐着这座岛上仅有的建筑物，残缺的房屋内，所有家具都成了灰烬。
　　姜立晨往后退了几步。他低头看去，只见地面上残留着道道灼烧的痕迹，甚至还有一些衣物燃尽后的细小碎片。
　　眼前的一切都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世界。
　　他呆立在这片天地间，思绪纷乱间寻不到证明自己论点的证据。
　　远处，数十道水道内的海水被鲜血沾染，它们同外面的海水一般，被人特意留在了那一刻——这里曾经燃过一场大火。
　　这里就是亡国废墟吗？一千年前，那个繁华国度的一部分？
　　姜立晨抬起腿，正要走向残破的建筑物，就觉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那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可已如惊弓之鸟的姜立晨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在渐渐靠近，最后停留在了自己的背后。
　　跨出去的双腿僵硬地无法动作，他低头看着前面的道路，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头看。
　　时间仿佛就此凝滞。
　　他小声地喘着气，直到再也听不见异响，这才渐渐放松。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姜立晨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终于鼓起勇气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他终于放下心来，扭头正准备往前走，转身间却对上一双深邃眼眸。
　　停止流动的水道重新恢复运作，岸边的海水泛起波浪，唯独岛上的主宅，依然是一片废墟。
　　鲜红的血滴落在焦色的沙滩上，断裂的四肢与躯干被凶手随意地放置在一旁。墨黑色的鱼尾轻轻拍打着水面，尖锐的指甲剥开覆在肌肉上的皮肤，留下点点蓝光。
　　鲜血所带来的恶臭让他不由得干呕几声，不属于爱人的血液气息让他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
　　【鲨。】奇异低沉的音波在空气中散开，没多久海面上就浮现出一头大白鲨的身影。
　　男人随手将重新组装完毕的尸体丢到它面前，声线冰冷，【送过去。】
　　【是，王。】大白鲨张开巨口，有些嫌弃地叼住姜立晨的尸体，潜入海域之中。
　　海域重归寂静。男人伸出双手，看着上面尖锐的指甲，漫不经心地将残留在手指上的鲜血甩掉，随后极为自然地钻入水道，顺着流动方向，游向独属于他的卧室。
　　卧室内什么都不剩。
　　曾经与他一起睡过的被子在那时就化成灰烬，空旷焦黑的房间内早已没有他的气息。大厅内的暖炉再也不会跳出让人感觉温暖的火光，干净的桌面上亦不会出现他喜欢的奶茶和饼干。
　　昨日过往，宛如一场破碎的梦，一睡就是一千年。
　　【秦。】
　　他低声喃喃，【我的秦。】
　　岛外，浓雾渐起。它裹挟着这座孤岛，用最轻柔的动作，拥抱着对方。
　　脑海中，一道又一道的音波逐渐响起，宛如寻求信号的电线，等着接通彼此的那一刻。
　　幽蓝色的灯火乘着雾气而来，它亲昵地蹭着男人，无声地说着话。
　　【等我。】
　　天色微亮。
　　尤尤躺在冰凉的甲板上，痛苦地□□一声后，撑着地面慢慢坐了起来。
　　不远处，曼陀罗和晋华昏迷不醒。他们身上残留着挣扎的痕迹——这说明之前确有事情发生，而非她在做梦。
　　他们遇见了暴风雨。暴风雨几乎将他们的船打翻，如果不是自己使劲扣住船面，恐怕此刻早已葬身大海之中。
　　“曼陀罗，晋华，醒醒。”尤尤推了推两个人，见他们醒来，连忙问道，“还好吗？”
　　“没事。”晋华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大丁呢？”
　　“我在这……”船舱内的大胖子伸出了手，他艰难地从满是水的地面上起来，湿漉漉地走到三个人跟前，“我没有看到立橙。”
　　“他？”
　　曼陀罗眼中略过一丝厌恶，“不知道去哪里了。”
　　“先不用管他。”晋华缓缓道，“现在的重点是，我们好像……进入了亡国废墟。”
　　“我昏迷前，看到了一片山海，山海之下有一条通道，我们的船就从那条通道里进去，只不过进入之后，我就没了意识。”提到这个，晋华的情绪有些不稳，“等我再次醒来，就是在甲板上，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一点都没有看到。”
　　“迷你摄影机已经报废了。”晋华见尤尤朝胸口摸去就知道她要找什么，“别忘了，进去之前我们有多惨。”
　　“摄影机……找摄影机！摄影机一定拍下来了。”曼陀罗脑子一转，连忙起身跑向走廊。
　　“摄影机不可能还在！”尤尤过了那一阵兴奋后，理智渐渐回归，“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们不抓住身边的建筑物早就被甩飞了，更何况是摄影机？”
　　“不——”
　　“它……还在。”曼陀罗惊恐地看着几乎扎根在走廊上的摄影机，声音颤抖道，“而且镜头的方向变了……”
　　尤尤的瞳孔猛地放大，她跌跌撞撞地扑向走廊，果然看见那个摄影机还停留在原地。
　　曼陀罗咽了一口口水，他伸出双手，小心地握住摄影机，轻轻一动，底下的三脚架就挪开了位置。
　　“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惊叫，像是见鬼了一样往后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曼陀罗，冷静！”
　　“还怎么冷静？！”曼陀罗像是发了疯一般大吼大叫，“都怪他！全都怪他，是他拉着我们来到这个鬼地方的！”
　　“曼陀罗。”尤尤小心地捧着那个摄影机，按下了启动键，“你想清楚，没有立橙，你就不会出现在摄影机里。”说着她看向曼陀罗，平静道，“而现在，你不仅上了直播，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