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碑前三恹)

　　孟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他生来就拥有他人没有的神力，加之世界对它的加成，可以说多方面的因素造就了眼前这一位得天独厚的天才。
　　“还想学什么？”秦拓侧目看他，“你刚才跟我说，想要学人类的知识？”
　　“不了解人类的文明，就难以摧毁它。”孟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落在白纸上，语气听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秦，之前的Ⅰ型和Ⅱ型都是你在出力，我不想你这么累。现在我们在Y国，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说着他用指腹按住写完的白纸，推到秦拓面前，原本冰冷的面容在瞬间展露出笑意，“可以吗？”
　　“可以。”秦拓沉默半晌后，抬眸看向孟初，“写字和认字是基础，我让林助理去买几本书，等你学会了，再继续教你其他的。”
　　“好。”孟初得到答复后弯了弯眼睛，继续投入到练字大业中。他写得很认真，原本还挂在唇角的笑容因为专注而渐渐淡去——那是秦拓很少看见的孟初，但似乎，这样的孟初，才是记忆中的他——收敛了所有暴虐的脾性，以平静稳重作为替代品，这是他展露在所有人面前的模样，包括最初的自己。
　　这些天，他习惯孟初有意无意撒娇的样子，潜意识的以为孟初就是依附在自己身上的爱人，一旦无法从自己身上汲取他所需的养分，就会如鲜嫩的花一般枯萎。
　　但他并不是。他比自己更清楚身份的定位，在自己面前，他首先将自己放入挂着“秦拓爱人”的箱子，其次才是他个人人格的纸箱。
　　这样的结论让秦拓无端的心慌起来。
　　“秦。”孟初唤醒失了神的秦拓，在对方没注意的情况下，偷偷誊写出一份“文件”摆在桌上，“这是给你的。”
　　秦拓被这一声喊了回来，他轻轻揉按太阳穴，目光从虚无缥缈的位置挪到那张白纸上，“借条？”第一行居中的借条二字跃入眼帘，秦拓快速看了一遍，侧头对上孟初的视线，“你需要钱可以直接问我要，不需要——”
　　“秦，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孟初难得开口打断爱人的话，他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郑重道，“我说过，我会赚很多很多钱。在飞机上，我听到你吩咐林助理为我办一张身份证，有了他，就等于有了一张通行证，对吗？”
　　“在人间，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流通货币。我想和你一起有一个家，比如这座城堡，我希望建造它时，我能够出一半力。比如说为你买衣服，和你一起出去玩，甚至于噩梦上的研究，我不希望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扛起的。”
　　“秦，我学东西很快。”孟初说出的话极为自负却又让秦拓无法反驳，“而且，我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之前的命题再一次浮出水面。秦拓平静地望着他，“我从未否定你的能力。”他将手轻放在孟初的大腿上，低声喃喃，“这就是证明。”
　　“我问过林助理，他说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只有一方单方面的付出。”孟初握住秦拓的手笑道，“虽然林助理没有对象，但我想他的理论知识，应当会比我们两人丰富。”说着他低下头，吻了吻爱人的手背，“秦先生，之前辛苦你了。”
　　秦拓低头看自己的手背，那里刚刚被一双柔软的唇吻过，“这些天我会开始准备改造温室，正好，你可以跟着林助理。”
　　孟初点点头，他伸出手指了指秦拓手中的白纸，“那么借条收好啦，我有点饿了，先下去吃点东西。”
　　耳边拖鞋与地面碰撞的声音由近至远，秦拓脑海中刚生起“等会儿该教他不能这样走路”的想法，就被眼前的这张白纸打断了思绪。
　　白纸上的借条格式正规，是用心学过的结果。或许，在之前提到钱的时候，他的小人鱼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
　　秦拓叹了口气，他刚想放下纸去收拾书桌，就被纸上的几个字吸引住目光。
　　孟初临摹的是他的字，初始带着点稚嫩的尖锐，熟练后这份尖锐非但没有外放，反而变得收敛。洒出去的一撇一捺，虽有气势，但不如自己锋芒外露，倒更像是……
　　雨夜与雷声在大脑中降临，秦拓不自然地撇开脸，眼中木质地板在晃动间变为噩梦两个字。
　　一字凶悍，一字隽秀。
　　那一刻，秦拓像是被彻底打击到了一般，整个人很快颓废下来。他神情恍惚地坐在孟初刚刚坐过的位置，握着还残留着他体温的笔，有些颤抖地在借条底下，孟初的签名旁，落下秦拓两个字。
　　锋芒毕露，隽秀藏锋。
　　

　　☆、第四十二章 陌生熟悉

　　
　　那张借条，最后被秦拓小心放入胸前的口袋内，好像这是他唯一能够拥有的信物。
　　宽敞的书房内，仅他一人，他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自己的呼吸声在片刻间慌乱。
　　模糊间，借条同底下的主线剧情进度条合并在一起，那条蓝色的长条此刻已经挪到40%的位置上。秦拓能想象，等到温室开启，噩梦种下的那一刻，这根进度条会以自己无法想象的速度往前冲刺。
　　秦拓闭上眼深呼吸，脑海中思绪纷乱，他可悲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像最初那样，可以用冷静的头脑思考问题。他脑袋里的精密零件已经被自己亲手卸下，就连连接枢纽的齿轮都无法正常转动。
　　孟初对自己说得那番话，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自己心口。他深刻的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再无当初的底线与原则，他被主线剧情支线任务支配，不论何时，总是习惯性的想要纵容自己的攻略对象。或许不仅仅是如此——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倾注感情时，他们所处的位置就会产生变化。
　　那个冷漠无情的秦拓，在逐渐变得优柔寡断。他开始选择纵容孟初，甚至开始自暴自弃，开始自甘堕落，企图将这个虚拟世界，当做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可暴风雨下，他同孟初用同样绝望又死寂的眼神互望对方并相拥亲吻时，他就知晓孟初喜欢的，永远是那一个秦拓，而不是自己。就如那一张借条上的字迹一般，就算外表相似，骨子里的东西却是完全不同的。
　　多么可怜。
　　秦拓低笑一声，他第一次真正明确了虚拟世界对于自己这一片数据的定义——他终将如支线设定的情节那样，踏上特定的轨迹，爱上同一个人。
　　……
　　许是属于剧情的前奏还未响起，脱离Z国来到Y国后，两人的情绪开始慢慢沉淀。
　　孟初的双腿已经可以支撑他跑步，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学习的热情高涨到了一定境界。
　　林助理帮他办出了身份证，现在他是一个合法的Y国人，不再是黑户。出门在外，也不用遮遮掩掩，毕竟在Y国谁都不认识他。倒是秦拓做事仍然需要林助理出面，他是R.C.B的科研长，尽管林助理已经找到一个可靠的人负责R.C.B，但在他国相遇时，其他人记得的，只会是秦拓这个名字。
　　林助理作为NPC，办事很妥当。他找了一个小型不出名不过评价很不错的装修公司，来整改别墅后的温室。那片温室区域很大，高度也足够，可以有很大的用途。秦拓让人在温室两端构建出一条玻璃走廊，将来走廊上会垂落不同的噩梦，那将会是他的实验体。
　　至于底下的土壤则分成数个小区域，每个小区域都用玻璃四面隔开，防止两边交互。
　　装修公司听了表示能做到，只是要达到秦拓的高要求，所需的时间也要延长，秦拓听了表示没有问题。
　　“秦想做混合Ⅲ型吗？”等装修公司人走后，坐在秋千上的孟初就出声问道，“否则按照噩梦的特性，不需要隔离。”
　　“纯粹的Ⅲ型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失败。”秦拓转身坐在秋千上，看着孟初很自然地将头枕在自己大腿上，“Z国内的激活基因已经种下，要想达到完全覆盖，简单的Ⅲ型恐怕做不到。再者B国那边的科研者同样在研究噩梦，新生做不到的研究，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小儿科，没什么难度。”
　　“Ⅲ型很容易被他们破译。所以我需要研制出不同的Ⅲ型，让他们进行交叉感染，提取最强基因再进行二次融合、淬炼，造出全新的混合Ⅲ型。”
　　这一点，孟初预料到了。他仰着头看秦拓的下颚，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侧，轻轻道，“如果是秦的话，肯定能够做到。”
　　秦拓低头对上他信任的视线，本就失去原则的他更是往后退了一步，“我知道，你也能做到。”林助理同他汇报过孟初的学习进程。他是海域之主，与生俱来的基因与天赋让他比常人更加强悍，那些人类觉得复杂无法吃透的知识点，在孟初眼中不过是几个字几行话，一眼便能明白。
　　他们在Y国待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内孟初学会了书上的所有理论知识，对于人类的特定用语、生活习性了如指掌。用孟初的话来说，以后秦想再骗他，是不可能的事情。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是全天下最聪明最漂亮的小人鱼呢？
　　秦拓回想起孟初说这话时骄矜的模样，唇角就带了一丝宠溺的笑意。他将手盖在孟初的手背上慢慢摩挲，“我听林助理说，你去了周边的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