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时,木槿、月季、紫荆皆在开放,紫荆花期在冬春,最早是九月初秋,木槿月季都是夏时之花,最晚开到秋季,可见我们进来这个幻境的季节应当为秋季,‘斗柄东,则天下皆春;斗柄南,则天下皆夏;斗柄西,则天下皆秋;斗柄北,则天下皆冬’,反推过来,斗柄所在,即是西方。”
“古今阵法常设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生门往往是阵法出口之所在,生门属土,居东北方艮宫,是地载万物,天地复苏,阳气回转之象,故而意味的是生。我们以北斗七星为标,向东北行走,或可找到出路。此为猜测其一。”
沈岫静静听他说完,忽地开口道:“但阵法若要活起来,八卦方位是不断变化的,判断八门方向并非那么简单。”
“对,之后还需各种迹象推断生门所在,并非直行东北即可,”穆星河点点头,又说,“但我有第二个猜测,此处只有一片天幕,满天繁星,我们的线索只能在星星里面找,破解的方法,或许也只在这里。”
穆星河说累了,忍不住坐在了地上,他指着头上那七颗星辰:“我们所处在的地方是北斗七星之下,在北斗的四野,则是二十八宿。”
“以星辰作为唯一线索来考虑的话,我们现在站在这个星海世界的中心,而二十八宿则在我们的四周,”穆星河的语速不快,在他身上少见这样沉稳而笃定的模样,他慢慢地说,“或许这个世界的构成并不是一条地平线被天空所包围,而是一个半球形的空间,我们一直走,大概可以摸到星辰的界限。”
少年的眼眸是如此明亮,倒映着无限的星辰。
第39章 请你们珍惜气氛
其实这话穆星河说出来觉得很奇怪, 他从小到大的认识都是地球是一个球体, 处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之中, 他只能将这里想象为一个密闭的空间,一个巨大的房间。不过他猜测沈岫要理解并不难。反正修真界的科技水平仍然处于古代,对世界的认识应当也是天圆地方。
他只希望这个幻境世界要小一点, 不然他的真气很可能就撑不到找到出口的时候了。
沈岫没有搭话,穆星河又缓缓地说了下去:“四方有四灵,东方为青龙, 东方青龙七宿就在那边。角宿是东方七宿之首星,黄道经过其中,是七曜所行之处。角宿有两颗星,古代人认为角二星是天关, 其间就是天门, 进天门之后就是天庭。”
他遥遥一指:“——我们的出口,应该就是在那里。”
在他远望的方向,天色有如一面深蓝色幕布,垂落下来。在那深蓝接近墨蓝的天幕上,无数星辰落于其上,他所指之处, 落着两颗星子, 一者亮白一者苍黄,有着分外明朗的光辉。
穆星河忽地回头一笑:“大佬, 你觉得如何?”
他问是这样问,然而心中已然不需要答案。他方才说过一个有漏洞的猜测, 沈岫是毫无犹豫反驳了他,而他说这个想法的时候,沈岫终究一直没有说什么。
沈岫点点头,穆星河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站稳了,他习惯上拍拍自己的衣襟后背,哪怕这片地儿可能半点尘埃都没有,他拖着声音嚷道:“决定了就走吧走吧,我感觉我的真气快要退回养气水平了。”
很可惜这话并没有如他所愿,让大佬怜惜地说什么让我来带你御风行走之类的话,当然也很可能大佬觉得他还死不了,根本不需要操心。这么一想沈岫还真是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他说了不会出手,那全程真的没有一次出过手。无论谋划还是战斗,都是穆星河一手完成。
想到这里,穆星河边走边问道:“大佬,你老实说,你之前知不知道这里怎么出去?”
“不知道,”沈岫答得果断,“她虽炫耀过机关,但必不会说解法。更何况这样的地方,绝不是主阵法之一,她连提都不会提。”
穆星河嘿嘿一笑:“对……这个不是土阵。”
在上面的时候,他有意误导,并没有直说。结果后边他就被当成炮灰扔了下去,那就更没有必要说了。其实无论祖师画像还是土阵,凌远栈他们都猜错了。
他明白沈岫心中必有和他同样的推断,因此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反倒是沈岫忽然开口,说道:“星象之学,常与阵法、卜算相连,你未曾能接触到这方面知识,却也还能读懂星象,算是少见。”
大佬绝少夸奖他,或许对于大佬这样天赋的人来说穆星河这个水平实际上也不算什么,毕竟穆星河这个年纪他早就在云浮内门扶摇直上了。
突然被大佬一夸,穆星河有些不适应,他挠挠头道:“其实嘛,是因为我第六感容易失灵,小的时候爱乱跑,找不到回去的路,只能靠头顶星星去认路。”
“傻,”沈岫简短评价说,在穆星河打算辩驳的时候又明智地切换了话题,“修真之人往往有心血来潮之感,若是感觉常常失灵,或许是肉体与灵魂不大契合的缘故。”
穆星河心头一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不明白,那感觉一闪而过,他终究还是放弃了思考。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岫,沈岫沉默地行走在夜色里,星辰的清辉映得他的身影越发清寒。
其实刚才有一刻他是觉得沈岫看穿了他的来历的。但是连穆星河自己其实都不大介意,沈岫就更不会管他是人是鬼。于是穆星河又转过了头,和沈岫一前一后地走在这条漫无边际的星路上。
穆星河猜得没有错。
这个空间并非真实的宇宙空间,它只是借助了很小一部分的宇宙规律,模拟出一副夜空的图像来。这个空间是有界限的。
甚至说这个界限比他想象得还要小很多。
当穆星河的真气流逝得只剩下养气期的水准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那些星辰距离他越来越近,体积也越来越大,这果然是过去的人做出来的阵法,星辰并非一个球体,而是一些光团,他走入群星密集之处,四周便越发明晰起来,他都能看到沈岫那平平无奇的蓝色衣袍中暗藏的兰花图纹——啧啧,讲究。
他深入群星之中,原本在他心里勾画好的地图忽然有些混沌起来,他停下来想了一想,却不料此时沈岫已经越过他,走在他身前,低声道:“走吧。”
穆星河“啊”了一声,欣然接受。
不久以后,穆星河看见了那两颗星,或者说是两团光,暖色的苍黄和冷色的明白在两者之中交汇出淡淡的金色来,覆盖出一条道路。
那道路依旧是由夜色汇成,却有些微的如同光芒凝成的金砂如同星辰一般点缀其中。
那意思很明显,——是这里了。
穆星河又想起那些人自以为阵法得破然后惨死的样子,心头有半秒钟的犹豫,但半秒之后仍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走过去,测定两者之间的界限。
三步。
他回头看了一看,沈岫仍是站在他后边,大大小小的光团以及远处的星辰仿佛以他为中心绽开,背后是暗蓝色的无垠天幕。
而沈岫在静静看着他。
穆星河想,他要离开这里了,外面或许再也不会有这般景色。
他仍是别过头去,果决地走向他所推断的出口之处。
他伸出手触碰空气,那一瞬间,却似乎有无数的风夹着雪向他吹来——
穆星河觉得元神巨荡,他下意识就要闭上眼睛,而须臾之间,他又警觉了过来。
他感受到那是一种排斥的力量,生冷,刺痛。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吸引的力量,在引动他的真气向前涌去,连同他的身体都似乎要撕裂。
这是什么力量?
又或者说,这些幻境究竟是什么?
他努力睁开眼睛抵抗着身体的反应,走入幻境与幻境之间的界限。他来的时候这个幻境坦坦然张开在他面前,以一片永夜的颜色。可进去之后才发现无数星辰在里边闪耀。他进入的时候并未觉得痛楚,只有一些本能的恐惧,可这时候却有奇异的排斥力量朝他而来。
穆星河并未犹疑,往前一步,四下的风景飞速在他身旁退开,那一幅幅星图混着夜色被打碎,而他自己仿佛也被打碎,眼睛被刺得生疼。穆星河依然看着,那不过是须臾时间,但穆星河却感受到了时间洪流的奔腾和止息。
万物破碎,而又重新组合,无数星辰汇成明月,暗色的星空汇成树影参差,光和暗交汇起来,构成了庭院与高楼,花木与小径。
他回来了。
强行抵抗的疼痛让他的眼睛干涩,眼眶疼痛。
穆星河仍怔怔地看着眼前景象,心中仍回想着那片刻之间的破碎与重聚,毁灭与再生。
他看到了一个小世界的诞生与消亡。
是真是幻?这个幻境比之前那个星海幻境要真实许多,有风,有夜的微凉,泥土路和青石径有不一样的触感……一切与他所认为的真实世界一般无二,但仍然是幻境。
而外面的世界何尝不可能是更大的幻境?
穆星河抬起手来,在空中虚握了一握,微凉的空气涌入他的手中又飞快地被挤压出去,最后只能感受到掌心和手指的温热。
幻境如何?真实又如何?
万物皆虚妄,可他依然在掌控着自己的命途。
一念至此,他身上仿佛有什么枷锁顿时碎裂。
忽然间一股汹涌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明月清风,阑珊树影,伴随着方才逝去的星海幻境的世界,伴随着那股气息,一起向他而来,深入他的毛发体肤,仿佛是之前破碎重组过的他中间遗漏的东西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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