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岫原先寻这一处时还几经徘徊,入了谷中却似乎是早有准备一般,轻松破除其中的阵法。
在山谷的尽处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
沈岫默念法诀,他的肩头有丝丝缕缕暗灰与金黄的力量被释出,而地面缓缓开启,漂浮的是一张古朴的金色图卷,当沈岫身上的气息回归到图卷之上时,图卷的力量猛然震荡开来,霎时间草木震动,群鸦惊飞,暗云夺月。
先天真魔谱的形体缓缓显现在他们面前。
他已经完全是个孩童模样了,面容白得如同纸一样,显得眉眼越发的深黑。
他缓缓抬起眼来:“……自你带我去了一趟渊一华那儿,我便知道,若我醒来在此处,那你我必然势如水火。”
先天真魔谱的眼中燃着幽火,是冰冷的愤怒,也是微弱的怜悯。
穆星河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果然……你就是渊一华在此处的布置。”
第264章 规则的蝼蚁
山谷幽寂, 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响声。
他们站在风中, 头发打在脸上, 有着些微的痛意。
先天真魔谱踢踢脚下的碎石,抬头看了看穆星河:“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沈岫到处乱走,知道了这些竟然还敢真的告诉你。”
穆星河却是莫名其妙得意起来, 语气轻快:“不,是我自己猜的,我们的默契, 需要交流那么显浅的问题?”
先天真魔谱对他这分得意嗤之以鼻,穆星河同他相处也算有一阵子,满以为他会就此辱骂,然而他只是撇了撇嘴, 竟然没有说什么。
穆星河瞧着他, 微微笑起来。
“说真的,我原先来得太匆忙了,变化太多,没有把事情一条一条想清楚,但假若想到渊一华必须留有一个什么棋子在灵犀界布置的话,那最好的选择是你。”
先天真魔谱不做声, 穆星河又继续说了下去:“你是先天灵宝, 有先天之力。你能改变太初冥域整个地界,非但是因为你身为先天灵宝的力量, 更是因为你合后土之力,有掌握界域之能。渊一华因此瞧上了你。他只要留下一点死魂游息, 借助你的力量,就可以在此地的土地之中纵横,更何况你又受过伤,有所破损,为渊一华所用,气息当初与他融为一体,因此即便你全然不知情,他也能在你身上布置,寄托魂魄在你身上,从而在灵犀界各路游走。”
先天真魔谱一下将碎石踩得粉碎,他看着幼小,力道却不小,说道:“我当真是不知情,若不是之前机缘巧合随沈岫去往渊一华洞府,也不可能发觉他在我身上做了这样的把戏。”他恶狠狠盯着地面,酝酿了半天,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词,最后只骂出一声“恶心”来。
他静默了一会,看了一眼沈岫,又说道:“在那里的时候我当真是浑身难受——我有救自己的办法,却不一定做得成,除了跟你们回来,根本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竟被玩弄到如此地步!”
沈岫一直沉默地在一旁看着这个曾经表面上认他做主人的孩子,听闻此言却是微微一笑,那神情十分柔软,眼眸的光泽波光潋滟。
先天真魔谱看着他那张脸却几乎跳脚:“你笑什么笑?你知不知道我没有去拿回自己残缺的部分就意味着回来要杀了你自己想办法?你别以为我同你认识一点点手指甲那么大的年岁我就会放过你,以前我帮你是因为我们彼此存在交易,这一次你可不会有任何东西可以同我交换!”
他还在急促地说什么“你我如今立场不同不可能交易我定然杀你”之类的话,沈岫却是静静听完,然后才说:“我知道。”
先天真魔谱下意识便反驳道:“你知道什么!”
沈岫缓缓道:“我知道前辈身上有渊一华留下的力量,那力量侵蚀你至深,连你自己都未曾发觉。我知道前辈是破损的先天灵宝之躯,没有完整的身体,抽离渊一华寄生的力量可能维持不住自身的能力导致全局崩溃。我知道渊一华的遗府之中可能藏有你的另一些残损的部分,但你当时不想告诉我。——你知道回来与我相见之时我必然是知道了真相,要将你那部分力量剥离,而我知道你从来不想死。”
“不想死?”先天真魔谱冷笑了起来,“莫要用你们凡人的生命揣度我的生命,生死于我不过是两个字罢了——行了,要动手就开始动手,休要磨磨唧唧!”
那一片躯体他几乎是从扎根太初冥域之始就已经失去,直至不久之前,他才意识到恐怕是被渊一华寻到而将之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以至于能控制自己。
可渊一华本人已死,残躯恐怕早已被同化,他也就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身体不能借由这个方式复原的命运——他是先天灵宝,凝聚灵气而成,有漫长的岁月,他不需要在意那一片脱离他的躯体。
唯一的缺陷在于,他必须和沈岫势不两立。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沈岫毕竟……是个凡人。
先天真魔谱从不心软。
哪怕对方是沈岫。
——他这么想绝对绝对不是因为沈岫对他有多么重要。
绝对不是。
他跟沈岫的缘分,也就是互相利用罢了。
他见到沈岫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注意上了这个家伙。他发觉沈岫会是一个绝好的宿体,足够成为他摆脱渊一华的跳板。
当时就算是先天真魔谱,也能够看得出来,沈岫境况不大好,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他是先天灵宝,管他们作甚?
先天灵宝对沈岫不屑一顾,强硬将沈岫认作自己的主人,也做好了对方想要称王称霸之类的准备——这是先天灵宝必要的思想修养,绝对不是他不想欠沈岫的。
可沈岫什么都不要。
沈岫是个名人,一堆人对他说有的没的,但沈岫什么都不听。他们说沈岫六亲不认,对人对事都冷漠至极,先天真魔谱原先也是那样觉得的,直到他一路默默伴随沈岫,看他做了一大堆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蠢事。
那分明是个心思很多的聪明人。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一点可惜。
只有一点点,针尖那么大——罢了,那还是指甲尖那么大吧。
先天真魔谱思忖之间,沈岫已经向他走来。
“不动手。”沈岫的声音平缓而温和,他缓缓走到先天真魔谱身边,袖中滑出一样物事,落在他手上,那是一张发黄的残页,他轻轻将残页拍到先天真魔谱稚嫩的肩头,残页在先天真魔谱愕然的眼神之中渐渐融入先天真魔谱的身躯。
沈岫微笑道:“看,给了前辈好处,可以交易了吗?”
先天真魔谱遍寻而不得的那片残躯,竟然就在沈岫的手中。
先天真魔谱面色终于呈现一点不可置信之色——
与沈岫那一派轻松的语气不同,要取得这一片残躯并没有那么容易。不需要引导、破除渊一华设下的禁制和截断法宝本身的关联,此中非是人的术法能够处理,而必须通过法阵勾连天地。
而这种法阵早已失传,又过于复杂艰深,一个人类要成功构建这个法阵……需要的不仅仅对术法的悟性、天地的感知,还有可能十年可能百年的心血与努力。
他记忆中沈岫总是很忙,忙着做各种不明白为何的事情,沈岫基本不打算用他,他也就安然睡着,却不想,在沈岫那些颠沛流离的年岁里,还做过这样的准备。
先天真魔谱有些怔仲,一会才道:“……你竟早有准备。”而后他又很快反应过来,惊疑不定道:“之前你是故意带我去那里的?”
沈岫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没有你我们自然会艰难一些。但你自己的事情,我不能为你决定。你并非没有机会取回自己的东西,可是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先天真魔谱那苍白的脸蓦然涨起一些奇异的血色,他硬声硬气道:“别多想,我不是为了你们!”
他眼色数度变幻,最后却终究忍不住自己的情绪,恨声道:“你以为我回来只是为了我?!我、我也就是懒得替你们决定罢了!”
“嗯。”
他们的样子过于平静,以至于先天真魔谱正盛的气势都被打断,他噎了噎,说道:“你——你们可知我们——尤其是他都是什么?”他是指着穆星河说的“他”,而后又问道:“可知道渊一华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太初冥域是如此的寂静,能听闻远处群鸦的响动。
而太初冥域之外,是曾经绿树如荫,剑客仙人们来往如云的的繁华世界。
穆星河原本已经在一旁观察岩石的纹路了,闻言站起身来,顺便拍了拍衣角,道:“渊一华是个疯子,也是个从未放弃的好家伙。你瞧他,即使是把他师兄杀了还要把师兄的灵魂锁在自己体内,也期待有一天能够复活人家。他即使死了也在不停做事情,想达到自己的目的。”
穆星河接着说道:“我们一开始就明白,打开天门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他想利用的是天门引发的整个灵犀界因为规则受到冲击的动荡中,寻找的一丝规则的空隙,突破束缚住他的规则,想在那可能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不可能的可能里,寻找拯救自己的可能。”
先天真魔谱沉默片刻,没有反驳。而后他说道:“我不能告诉你全部,我只能告诉你,他一生永远不能如愿以偿,你会重蹈他的覆辙。你们脱不了命运的摆布,当然我也一样,所以我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权力——让事态继续发展,你们有机会突破命运的落网,而抽离那部分力量,渊一华所做的一切都归零,你们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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