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步子在目光触到穆星河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就好像喧嚣的尘灰终于能够落定一样。片刻之后,沈岫越过穆星河,沉默地解开那庭院门上的重重禁制。
穆星河也没有说话,他们的联系只剩那单薄而脆弱的“合作者”而已,穆星河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毁去那层脆弱的关系。
他在跟随着沈岫,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状态,好让自己分心。穆星河花在术法之道的时间并不少,因此也可看出关窍所在,这禁制的复杂的确可以配得上一个远古大魔的身份,然而沈岫解决禁制却如行云流水,一分不差,对真气的控制也极其精微,变化圆转,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甚至就好像将一切都准备充足,等待今日的重重关隘一样。
当禁制一层层地消散,那一道陈旧的木门的灰尘簌簌扑落,沈岫皱了皱眉,将门推开,穆星河跟上去,看往门内的景象。
这或许是一个幻境,因为入眼的景象显然比门外看到的围墙庭院占地更为广阔。那是一个显得荒芜而凌乱的庭院,中间理出一片空地来,其外零零散散是一些靶子木桩,除了空地稍微干净一点,其余之物都覆上了落叶尘埃,不知有多久无人触碰过。
穆星河还待观察,却感知到微弱的真气流动,他未曾细想,已是一道风墙立在沈岫之前。
而后穆星河只觉真气一阵震荡,只听闻一阵清脆之声,在风墙之外,几道雷电被风墙抵挡下来,碎裂于空。
穆星河看着术法来的方向,空气中已经有一个形体缓缓透了出来。
那是一个面目沧桑的中年男子,疲色压在他的眼皮上,那双眼睛也暗暗沉沉,无甚光亮。
他的身形枯瘦,衣衫破旧,可是腰杆却挺得笔直,好似什么东西都无法令他的身体弯折。
“你们来干什么?”他冷然道,“点星楼败落至此,不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穆星河脑海里却无有关于点星楼的半点印象——或许这是仰弘界的宗门,他不明白也是自然。然而他还未回答,那个中年男子却已经祭出了法宝——那是几有半臂之长的玄色尺子,周边环绕着星辰列宿,他以尺微点,无数细碎的流星已向两人激射而来!
沈岫袖袍一挥,袖中黑雾涌出,扬出数只赤色飞鸟,飞鸟之势竟不逊于流星!
飞鸟将流星撞散,自身也化作一阵暗色烟尘,沉落于地。
凶招得解,穆星河却并不能感觉到轻松,因为方才沈岫使用的是魔功,寻常人见了这般手段,少不得会多言一两句,然而这个中年男子却全无反应,反倒是不受影响那般怒骂道:“点星楼也不会归附于你们任何一个势力!”
穆星河听得蹊跷,祭出一盏金灯,金灯光芒大放——
这一盏金灯名为百炼照心灯,先时穆星河总疑心所谓系统自己体内是被邪物占据,而时不时炼制、收集这一类的东西以驱逐心魔,最后发现自己想岔了,但这些造物还留着,今日一照,果真见到异常!
在照彻心霾的光芒之下这个空旷的庭院却呈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形来!
那些人有形而无体,细看两个身影站在一起还有更暗的模样,他们就如若鬼魂一样将中年男子围住!
许多嘈杂之声隐约透过光线传来。
那些鬼魂已经逼向中年男子。
鬼魂之中有冷笑的声音:“左同光,这点星楼又有什么可守的?你那功法残缺,弟子都教不好,一个个不是转投他人门下?我们给你一条生路你还不要!”
又有人接口道:“不必与他多言,他留着这个点星楼,定然是想将楼中至宝留给临渊君,叫临渊君有复还之机!”
穆星河下意识就看了一眼沈岫,沈岫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却不见有什么疑惑之色。
有人奇道:“可是点星楼不就是因为临渊君才几乎全数被屠灭的吗?他也是恰好出行逃过一劫,如今竟还如此执拗?”
之后人群中便爆发一阵暧昧的嘲笑。
左同光冷喝道:“我同渊一华早已恩断义绝,休得再提他的名字!”
裁天尺铮然作响,万点晨星激射而出!
而鬼魂们也非是易与之辈,术法手段纷纷出手,整个庭院都陷入了刀光剑影之中。
穆星河悄然接近沈岫,在这迷局之中,他无暇考虑沈岫究竟多厌恶他,只是低声道:“不太对。”
沈岫没有看他,侧身闪过一道气剑,淡淡道:“是心魔之境。”
穆星河在方才照见鬼魂的时候已经确定,这不是一般的幻境,直至此刻才终于察觉出此间主人竟然有此等魄力,不是利用阵法和关卡围困他们,而是直接将他们拉入自己的心魔之中!
心魔依托于主人的心境,两个陌生人来到最心魔主人贴近意识的地方,对心境的主人来说不可谓不艰险,然而对于穆星河来说,进入别人的心境却也是到了别人的地盘,在这个心魔横生之地,被人吞噬,便是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所!
“他早有准备……”穆星河喃喃道,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最后却是咬牙切齿地笑了,“也对,骗了我那么久的人,必定不会消极等待。”
他的确抱着九死一生的觉悟而来,做好了会面临种种诡谲险境的准备。那么沈岫呢?为何而来,是否早有预测?
他抬眼望着沈岫,而沈岫神容平静,眼神穿过混战的局势,看着远处。
穆星河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沈岫来冒这个险,可是沈岫还是来了。
——其实又何能不来?他们共享着相似的命运,曾经一样陷于提线木偶般的境地,又拒绝了身为木偶的权利,从囚笼中挣脱。
而在这个局势倾颓之时,他们纵使冒着一死,也要来寻幕后提线之人。
他想到这里,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察觉到‘天道’不是什么冥冥中的天意,而是一个人的?”
沈岫抿着唇,神色冷淡,但终究还是缓缓开口了。
“天意能作弄很多人,但它能利用的向来是某个范围内的力量。”
穆星河还待说些什么,沈岫忽地眼光一冷,说道:“闪开。”
穆星河心中一凛,便发觉无论是鬼魂还是左同光,他们的术法都穿过了彼此的身体,在这一个空间里不断折射徘徊,却是要朝他们而去!
穆星河闪身避过,那一道术法却是堪堪擦过他的衣角,他的衣服虽然看着破旧,实则却加持着数重术法,如今那衣角被术法扫过竟然是瞬间融成灰烬。
穆星河只见沈岫眼中厉光微动,术法在他的手中凝成,那是一段暗色的雾气,凝成赤红的飞鸟,穿过鬼魂们的身体,又在瞬间轰然炸开——鬼魂的哀嚎声中,好似整个天地之间都落满赤色的羽毛,灵魂随着羽毛一同化为了满地的灰烬。
而沈岫在飞鸟散尽、赤羽落下之时走向了左同光。
他的剑已出鞘!
清寂如春水,温柔如旧梦。
剑锋锐利,要落于左同光身上。
万种皆是幻影,而这个人是这一局心魔幻境的核心所在。
剑刃落下之时,好似有看不见的气流从左同光身上涌出,整个院落都一阵震荡,几乎要维持不住的模样。
然而与此同时,那些鬼魂却又重新幻化出形体,先前沈岫去攻击左同光的时候,左同光好似感觉不到痛楚,但当他见到鬼魂们,却恢复了严阵以待的模样——祭出法宝,横眉冷目对峙着。
好像方才的情景再度在这个不断震荡的世界之中出现,然而未及沈岫下一剑落下,却有一只鬼魂扑向了左同光的身体,左同光的伤口将那道鬼魂悉数吸收,这个庭院却又稳固了下来。
这是——恢复的能力。
这些鬼魂出现得极快,根本无法阻止,而沈岫若要击杀左同光,又必须不受鬼魂的干扰……
穆星河心思一动,扬声道:“大佬,你只管对付他,其余的我来!”
时间紧迫,穆星河无法再作解释,而是扬起符纸,召唤出一组式神来——
那些式神大多是常用式神,譬如拉动行动条的镰鼬,不测之时补充状态还能补个刀的花鸟卷,以及提供源源不断鬼火的辉夜姬。
特殊之处在于决定阵容特性的两个式神——大天狗和山风。
在镰鼬的动作下,山风很快获得了行动的机会。
山风是一个背负着豪猪的身体、手握长刀的少年,他高高跃起,迅猛地冲向了左同光!
那一刀落下,左同光身形一晃,整个幻境都开始震荡起来,山风动作未停,扑向一个之前被沈岫剑风扫到的鬼魂!
那鬼魂在一刀之下,顿时消散!
这是一个具备着大招必定暴击、可以堆出极高暴伤的高输出式神,杀伤力自然惊人。
然而,这还不够!
沈岫剑光冷然,即将补上最后一剑,然而在剑落之前,一道鬼魂却是比剑光还快,将左同光的状态完全修补了!
“过分了过分了。”穆星河嘴上念叨着,神情却未见气馁,因为,属于山风的能耐,还没有完全展现。
庭院中战斗又起,穆星河与沈岫再度陷于枪林弹雨之中!
而此刻大天狗展翅于空,召唤出骇人的飓风。
黑羽几乎要覆盖整个天空,显得那清冷而高贵的面容冷峻又残酷,他淡金色的发梢透过寒夜的微光,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地面。
他那钢铁般锐利的羽毛在飓风下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席卷了整个世界。
钢铁之羽!
羽刃之风!
在羽刃连番攻势之下,许多鬼魂已经哀嚎着被卷得魂飞魄散,庭院中的鬼魂们零零落落,就连他们手上的攻势都要消减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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