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不信了。”钱三两凑上前去,在鳞苍眼尾处细小的鳞片上亲了一下,眼里那点笑意很淡,说不清是高兴还是落寞:“也罢,我就只要二十八年,慢慢的,你就会信我了。”
鳞苍没接话,只是微微仰起脸,回应钱三两这次几乎可以算得上浅淡的吻,而后偏过头,下巴轻抵在钱三两身上蹭了蹭,沉默很久,才小声地答应了一句:“嗯。”
虽然身为鲛王,可总还剩下几十年的时间是自己的,或许没有很多,但却不必日日窝在这南海。
至于钱三两在心里想什么,算什么,横竖不会是他鳞苍的命,便等他日后想说时再说吧。
接下来的几日,钱三两如愿见到了赤珊长老。鳞苍猜不到这满嘴跑马车的算命先生到底和赤珊长老说了什么,只看到赤珊长老一改往日对钱三两的强硬态度,甚至还带他去看南海深处的鲛人冢——那是大伙儿为自从鲛族被除去仙籍后,所有破掉命劫,重归仙班的鲛人立下的坟墓。
几十具鲛人的尸体被仔细收在镶嵌着珍珠的水晶棺中,每一具脸上的神情都很安详,尸身更是半点不曾腐烂。据赤珊长老讲,很久之前,他们鲛族在死后也会慢慢烂成白骨,可是自从被上苍诅咒后,便只剩下化为泡沫和重回仙籍这两条路可选,寿终时,那些曾成功破掉命劫的鲛人会重新变回他们年轻时的美丽模样,死后肉身不坏。
钱三两心想:“看来先前冯仁与他提起鲛族天罚时,只当鲛族死后,肉身也会如其他生灵那样腐烂,却不清楚鲛族肉身不坏的内情。”
鲛族是很古老的种族,许多习俗都和人不大一样,譬如他们死时入葬不封棺,还要在尾巴上穿过一条银链,再把银链的另一头连在棺底的环扣上,以便让他们能轻松找对回家的路。
将近半月的时间里,钱三两听赤珊长老给他讲了许多鲛族的风俗传说,去看过不下五回鲛人冢,直到把想问的都问完了,才不紧不慢收拾起东西,带鳞苍离开。
临行前,出乎鳞苍的意料,赤珊长老不止愿意放过钱三两这块到嘴的肥肉,甚至还送了他不少好东西,千叮咛万嘱咐,连说带喝的要钱三两照顾好她家大王,那拄着拐棍殷勤相送的做派,已经很有些丈母娘送女婿的意思了。
碧琅碧环两兄妹是和他们一起动身离开的,碧环还颠颠的跑来要了一张钱三两的签名画像。在这之前,其他妖怪已经陆陆续续的离开了。鳞苍对钱三两能这么快就把赤珊长老哄成“自己人”这事耿耿于怀,心觉遭到背叛,不停地问钱三两是怎么做到的,走了一路问了一路,钱三两都不肯正经回答,顶多像个神棍似的跟他晃手指头,再说句不痛不痒的话。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是个算命先生,胡说八道和哄人高兴,都是我吃饭的本事。”
再多的话,便是揍也揍不出半个字了。
经过这一段日子的折腾,方延的头发终于又长起一些,从一个小和尚变成一个刚刚还俗的小和尚,每天戴一顶布帽,背着个蓝的小碎花包裹,模样眉清目秀的,比起初见他那会要乖得多了。最要紧的是,他总算又是个有眉毛的翩翩美少年了。
从南海到寻常水域,三人总共用了一天时间,将到岸上时,已经商量好接下来至少十年的行程安排。
方延打定主意要跟着,只说要守着师尊,赶也赶不走,全然不顾他自个站在人家小两口中间,看着究竟有多亮。最后还是鳞苍的一句“罢了,就当养个孩子了。”才让钱三两彻底打消直接把他踹走的念头。
“听到没有?”钱三两想。“要跟就让他跟吧,好歹还能多个跑腿的,左右阿苍对这崽子的称呼已经从迟舒变成孩子了,生生降下一辈,以后咱再也犯不上酸。”
几人各自打着小算盘,计划的很美好,却没料到,刚出海就被一堆当兵的给逮住了。
这帮当兵的都穿着玄色重甲,铠甲里又嵌进许多叫不出名的符咒,既不怕水,也不怕火,力气还出奇的大,几百人一窝蜂的扑上来,不打不骂,连句话也不说,这个拽住腿,那个抱住腰,叠罗汉一样撞在一起,恰好是让钱三两他们没办法动手摸符跑路的力道,而后从不远处走出一个大汉,用特制的几根绳子把三人连起来捆了。
钱三两:“……”
奶奶个爪,欺负人出门总忘看黄历是不?
直到把人都捆结实了,大汉才松了口气,摆手吩咐:“快快快,赶紧塞车里运回去,老子这回一定能升官!咱一块回京领赏!”
士兵是大梁的士兵,捆在身上的绳子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挣不动,钱三两无意伤人性命,也不好出狠招,只得一脸憋屈地示意另外两人稍安勿躁,臊眉耷眼地从马车里探出半个头:“怎么,兄弟?你们家皇帝这是又想缺啥德了?”
大汉朝他拱手,皮笑肉不笑:“国师您说笑了,我大梁陛下英明神武,从不缺德。”
钱三两:“……”啧,这声彩虹屁放的真香,肯定是真的大梁人没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沉迷撸狗…总之更新了鸭鸭,感谢浇灌——
☆、六十五次解释
这一路走的还算顺利。
几个人被运回京城的时候,正赶上下雨。此时已经入秋,瓢泼大雨兜头浇下来,卷起满身的寒意。
钱三两原本以为顾沉那小心眼是喊他回来兴师问罪的,心里想着,反正自己不告而别这事做的也很不地道,如今既然人家派兵来抓,那就顺势回去认个怂,日后也能有个清净,所以他并没有多做反抗,甚至可以说——十分配合。
万万没想到,顾沉并非是要和钱三两兴师问罪,甚至连他之前偷跑的事都没提。
鳞苍和方延已经被客气地请下去招待了,钱三两跟在顾沉身后,看他满面愁云地站在窗前,微微仰着下巴,一双幽黑的眼睛不知正看向何处。
顾沉就这么扶着窗框站了小半个时辰,一动不动,钱三两觉着好奇,便也没忍住跟着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却只见到不知什么时辰会停的大雨,以及压抑得仿佛深夜的天色。
又过了一会,似乎是终于酝酿起情绪的顾沉开口了,他道:“你看窗外有什么?”
钱三两挠头,只得又往外看了一眼,恰逢有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巨大的闪电又把一整个京城重新照亮。
钱三两想了想,道:“恕我直言,陛下,就从现在这个激烈程度看,恐怕是龙王在和他媳妇闹合离。”
一句话说的十二分不着调,顾沉嘴角一抽,预备好的台词没用上,不当心被自个滚到喉咙里的唾沫呛了个半死。
好在钱三两虽然喜欢顺口胡说八道,却总还有点眼力见。他在看到顾沉阴着脸咳嗽半天之后,终于想起要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唉,陛下看见什么了?”
雨下的更大了,偶有两三宫人撑伞走过,也都是行色匆匆,全然不见平日的一点热闹,反而衬的这偌大皇城越发萧索。
顾沉瞪了钱三两一眼,神色重又变得凝重。
“你这一路走来,看到什么了?”
“看到您用来捆人的马车挺有意思的,里面有小暗格子,还能防震,其他也没有什么了吧。”钱三两皱着眉头回忆道:“托您的福,我们这一路上都被捆的十分结实,平常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就差上茅房的时候有人帮忙擦屁股了,根本没有什么出去放风的机会。”
顾沉又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一会。
“……你他奶奶的到底会不会聊天儿?”
顾沉此骂一出,钱三两豁然开朗。
自打进屋那会起,钱三两就觉着顾沉有些不对,却又想不起是什么地方不对,如今听他这一骂,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算上裴总管,此时屋里不过三人,这话痨皇帝说话居然开始意简言骇了!
吃肉的狮子忽然改吃萝卜了,就问你怕不怕?!
钱三两喉结微动,由衷地恳求道:“陛下,您要不再骂我两句?”
顾沉:“……”
顾沉:“婧儿去了,朕亲手杀的。”
钱三两咂磨着嘴琢磨好一会,才慢吞吞想起顾沉口中的这个“婧儿”是谁。“……贤娘娘啊?”
贤娘娘仨字说的有点卡壳,因为钱三两心里原本想说的是“陛下你那顶绿帽子啊?”话到嘴边拐了个歪,被生生咽下。
顾沉转头看了一眼钱三两,面无表情地道:“现在,该是文贞皇后。”
钱三两心说:“得了,您是皇帝,您说贞就贞吧。”
顾沉见钱三两不说话,便自顾自的往下接道:“文贞皇后死前,曾求朕放林峥一条生路,朕答应了。”说着话,脸上迅速扭曲了一下,像是不甘心,却又仿佛带点奇异的痛快与释然:“婧儿数次向林峥传出消息,就为年少时的几句话,竟置这满城安危于不顾,可惜她不知道,林峥早就喜欢上那只小狐狸了,假装与她亲近不过是权宜之计。”
钱三两愣了一下,又在心里仔细的回忆起小狐狸是谁。“……宓儿吗?”
顾沉笑了一下,本就很白的肤色,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出几分诡异来:“朕烫瞎了林峥的眼,又对他说,朕被婧儿的真心所感动,要把婧儿还给他,只是,大梁之内不留妖孽,那小狐狸必须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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